“我是想说,要是林殊哥哥还活着,看到陛下和一个男子成亲了,不知道会怎么说?”言豫津干笑两声。
萧景睿道:“林殊哥哥疏朗豁达,知道陛下和苏兄乃是真心相爱,我想他会替陛下高兴的。”
“你不觉得作为陛下最好的朋友,他说不定会劝陛下不可任性妄为么?”言豫津顺口道。
萧景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正因为他是陛下最好的朋友。好朋友不就是最能理解对方的苦衷情由,最能尊重支持对方决定的人么?若是假好友之名,硬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对方,我觉得那不算真的朋友。”
“尊重支持对方的决定……”言豫津沉吟着喃喃重复,随即展颜一笑,“你说得是。”
萧景睿只道他忽然想起林殊心中伤感思念以至如此,拍了拍他肩头低声道:“冤屈已昭,污名已雪,如今大梁海清河晏,陛下与一众故人都算平安喜乐。林殊哥哥九泉之下,想必也能含笑了。”
言豫津牵了牵嘴角,心道:他含笑是含笑的,不过在不在九泉之下还得两说。
——他有一个最开始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和匪夷所思的猜测,但随着时光流逝,回头再细看当年点滴,却越来越觉得并非空x,ue来风,并非自己胡思乱想。
与麒麟才子相关的许多事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十分神秘,十分难测。可若撇开这些传奇色彩逆推——假设他的猜测是真,那么一切难以索解的问题便都合情合理地迎刃而解了。
他甚至怀疑父亲也是知情的,否则何以在云游前留给他的书信中,会专门写上一句:若有难事,不妨向苏哲苏先生求助一二。
他当时便觉得奇怪,父亲多年向道,冷心冷情,何况与苏哲相识不久。他对苏哲钦佩或许有之,但要说多么信赖——信赖到可以将独子相托,似乎不太符合父亲的脾气。
还有蒙挚。蒙挚当年挂帅抗击大渝,从出征到凯旋,他对梅长苏这监军可谓言听计从,不论他的计策有多出奇或者冒险,蒙挚都没质疑过半句。当时战事紧急,他没多想。后来细思,觉得也很是可疑——就算再是麒麟才子,那毕竟也只是个江湖客卿,从前也没正经上过战场,何至于对他这样盲目地听信?
除非蒙挚知道,这人不但上过真正的战场,并且曾在同一个地方大败同一支敌军。
以及九安山猎宫外,梅长苏那句轻飘飘又没头没脑的“你的弓马骑s,he,是谁教的?”
虽然起死回生面目全非这种事还是太过离奇,但毕竟当年谁也没看到林殊的尸首。而梅长苏认识那么多江湖异人,或者真有法子让一个人改头换面也未可知。
今天又隐约听到萧景琰在和梅长苏议论他小时候如何如何——梅长苏怎么会对他小时候的事感兴趣,萧景琰也绝不是喜欢拉这种家常的人。但若那是林殊哥哥,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多年,无人可以言说。今日委实觉得十拿九稳,他本来十分想告诉萧景睿,让他帮着分析分析。可毕竟兹事体大,斟酌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后景睿那句“尊重支持对方”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梅长苏若真的只是梅长苏,那他的胡乱猜测自然不该宣之于口;
而梅长苏若是林殊——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然成了万人之上的凤王,依然没有恢复这重身份,那只能说明他并不想恢复。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也并不是旁人应该置喙c-h-a手的。景睿未必就真的没看出一点端倪,只是不愿罔顾梅长苏本人的意愿妄加猜测议论而已。自己虽然不如他那么君子,但为了朋友,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更何况……不论他是林殊还是梅长苏,最重要的是他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除夕一直到上元节,金陵皆是金吾不禁,马车行经一条热闹的街市,外头商铺酒楼的灯笼红彤彤的映入车帘,笑语喧哗声不绝于耳。刚刚想通了一件大事的言豫津神清气爽,撩开帘子饶有兴致地朝外看,要不是顾忌着阿森,他简直立刻就想将萧景睿拖下车去陪他喝酒。
路过一间酒楼时,言豫津三个喝醉了的男子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出来,左边的在唱曲,右边的在吟诗,中间那位高声叫嚷:“你们放开我,我跳舞给你们看!”
言豫津看得好笑,想招呼萧景睿来瞧,谁知一回头正对上萧景睿凝视他的目光——过分温柔,过分专注的目光。
言豫津一怔,萧景睿已立刻垂下了视线,仿佛方才那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景睿轻轻将阿森粘在脸上的一丝头发拨开,若无其事地抬起眼,“想喝酒是不是?明日等阿森睡了咱们溜出来喝。”
“唔,”言豫津拍拍自己的额头,将那微妙的异样感甩开,咧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萧公子。”
可那晚他又做了诡异的梦——他梦到仍是少年模样的林殊哥哥,穿戴着七珠亲王的服饰冠冕,站在龙袍帝冕的今上身旁,肩并着肩;他梦到梅长苏和萧景琰手牵着手在热闹的街市中行走,依稀是私服溜出宫来和他们几个相熟的朋友吃饭。他跟在他们身后,忽然那两人一起转过身来,却变成了他自己和萧景睿……十指紧扣;他还梦到,萧景睿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他,笑微微地唤“豫津”,而他在这样的注视下心如擂鼓,醒来仍觉面红气促。
正月十六一过,言豫津果然上折子请求辞去鸿胪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