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飞身子剧烈地晃了晃,但仍然还想靠过去,继续“说”些什么。楚留香只得强拉住他,低声道:“他不肯,你莫要再逼他。”
花满楼也迅速走过去,挽起又将陷入癫狂状态的石驼的手。不知是他平和的态度、还是在石驼掌心所作的手势起了作用,石驼竟渐渐地安静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柳烟飞定定地望着石驼,眼角却滑下一滴泪。
这历经十年磨难仍不改初衷,在面对残废的师兄时一片赤诚相待的侠客,这时却流泪了。
楚留香他们听着他嘶哑地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心中也不禁恻然。
那又聋又哑的石驼,仿佛听到了这刚强的人无助的饮泣,缓缓地靠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过了很久,终于草草画了几下。
柳烟飞不可思议地盯住了石驼的脸。而石驼就像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柳烟飞就像个孩子般笑起来,一把抱住了石驼那巨人般的肩膀,大声道:“谁说仁义剑客已死,谁说华山派已亡!我华山的男儿,永远在这太阳下堂堂正正地活着!”
◇ ◆ ◇
在石驼的引领下,四人继续向大漠深处走去。
他们并不知又走了多久,在这四望都是相同景色的一片黄沙中,日升日落也已成为一种机械的现象,令人无心去计算。
提醒他们时间流逝的,只有背囊中日渐减少的食物和饮水。
柳烟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我害了香帅和花公子。”
楚留香道:“哦?”他本来还想笑一笑,但**裂的嘴唇却露不出笑容。
花满楼接上来道:“对迷路的人来说,带着再多的水都是一样的。”
楚留香的嘴唇笑不出,眼睛却已满含了笑意,看着柳烟飞道:“我也是这么想。”
柳烟飞道:“但……但你们未必会迷路。”
楚留香道:“柳兄对我有信心,我却没那么自信。”
花满楼也道:“我们唯一的希望,应该是皇甫先生,不是么?”
柳烟飞还想说话,但石驼已站住了脚。不知何时,他庞大的身躯又开始颤抖,抖得就像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树叶。
在那遥远的黄沙尽头,隐约耸立起青灰色的石峰来。尽管看上去还有数十里路途,但那拔地而起的气势,和奇绝狰狞的形貌,已令人心中凛然。
柳烟飞怔怔地凝望了半晌,才道:“就……就是那里么?”说完才想到石驼听不见,忙握住他手掌,把方才的话写了一遍。
石驼神经质地点了下头,忽然举起双臂,将整个脸都掩在里头,身子慢慢跪倒下去。他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埋到沙土中。
楚留香望着他,神情中并没有鄙夷和轻视,却带着深深的同情。然后转向柳烟飞道:“你快带他回去吧。”
柳烟飞踟躅道:“可是……”
花满楼也道:“皇甫先生和柳兄都已帮了我们太多忙。若你们还要强行涉险,华山一脉又由谁来传承?”
柳烟飞未及回答,楚留香已冲他一笑,将身上包袱卸了下来,和花满楼一同向那石峰的方向飞奔而去,只片刻间便看不见身影了。
他们竟还将所有的食水都留给了柳烟飞二人。
柳烟飞的眼中,第二次涌上了泪水。
但楚留香已看不到他感激的泪。那石峰越近,沙漠中的**热之气就越退了下去,渐渐有带着潮湿之意的风吹过来。
楚留香拉着花满楼的手,也不知那掌心的汗究竟是谁的。
他们终于真正接近了石观音的居所,这在他们大漠之行伊始、就隐藏于幕后的黑手的盘踞之处。
想到苏蓉蓉她们三个女孩子也许正在那里,苦苦地等待着救援,楚留香的心跳就变得剧烈起来,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
但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就像迎头的一盆雪水,令他冷静下来。
来自山谷内的寒风。
他们已站在进山的入口处。除了寒风,这里空无一人。
无人看守。
楚留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花满楼聆听着山谷内盘旋的风声,突然道:“这里地形复杂,恐怕又像上次一样,是个天然的阵法。”
上次,就是他们为了追踪黑珍珠,在琅琊山内走进密林的那一次。
楚留香道:“难怪一个守卫都没有。”
花满楼道:“我们要不要进去?”
走进这山谷中,就是走进了生死难料的前途。
楚留香握着花满楼的手紧了紧,道:“要。”
风声,还是风声。
花满楼在前面走,楚留香紧跟着他。只因在这样交错纷乱的繁杂路径中,看得见的人往往更容易迷失。
对于花满楼来说,引领他前进的,只有风。风来的方向,就是活路。
他们又已走了两个时辰。
如果是常人,在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的情况下如此奔波,早已累垮了,但他们两人却还保持着抖擞的精神。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松懈下去,就等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