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冯紫英突然微笑起来,眼底现出几分异色。但贾蔷想要细究时,却又一闪而逝,捉之不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往有人家的地方去探一探。”
“也好。”
贾蔷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冯紫英的提议正中下怀,便立马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山坡下尚有灯火的矮屋走去。
他心中隐隐有种怪异感:昏迷前的那阵箭雨毫不留情,说明柳芳对他们——确切地说是对冯紫英是有杀心的。可又怎会将他们丢到这处摆明只能困住一时的村子?难道真如柳家长辈所言,柳芳只是本性如此,其实并无歹意?
怀着疑惑,贾蔷一步步往山下走去。绕了小半个时辰的山道,刚刚踩到平地上,突然有巡夜的大狗狂吠,守夜人马上发现了他们。
“诸位官差,我们——”
贾蔷还未说完,便被人喝断:“这两人定是受伤后逃到山上,多半已染了狼毒,快将他们统统拿下!”
“我们并未受伤!”贾蔷赶紧辩白。
“笑话,我们在这儿守了五六天了,如果没有受伤,怎么不回来?”为首之人喝道,“一定是探得大人命我等清理重伤之人,才不敢现身!弟兄们别听他废话,快快拿下宰了,咱们好回去歇息!”
其实京兆尹的原话是让他们就地清理重伤不治又已中毒的人,免得带回京后不慎染给其他人,爆发时疫就麻烦了。但官兵们生怕一个疏忽担上责任,下手便格外狠,但凡受伤之人,不管能治不能治一律斩杀。现下忽见又冒出两个疑似伤者,自然也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个中原委,冯、蔷两人自是不知。但见兵卒们皆是一脸杀气腾腾,心知不是讲理的时候,连忙掉头往来路逃去。
奇怪的是,士兵们却并未追赶。刚才下令杀死他们的那小头目,更是露出了阴笑:“嘿嘿,这是准备自投罗网呢!”
☆、第30章 二十九围杀
两人一刻也不敢停,玩命般狂奔不止。直到发觉追兵未曾跟上,才将步子略缓了一缓。
冯紫英乃习武之人,倒是若无其事,贾蔷却累得够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经历过的艰难大多在人情世故上,这等经历还是破题第一遭。
他大口喘气不止,冷风灌进肺腔,刺得生疼,连说话声都带上了气腔:“原来还有这么条禁令,柳芳肯定是想要你的命,却连累了我!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冯紫英扶住贾蔷的胳膊继续往前小跑,随即错开视线:“大约是父辈的恩怨吧,我也不清楚。”
“父辈?”神威将军原是今上胞弟安王近侍,而八公之一的柳家则是高祖皇帝信臣,这两家能有什么恩怨?
贾蔷还在拼命回想,忽然冯紫英猛地收住了脚,一把将他拖到矮墙后:“小心,前面有人!”
定晴一看,贾蔷倒不禁抽一口凉气:前方本该空旷的田原上竟有许多官兵,三人一岗,五步一哨,将村子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何况两个大活人?
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到底该怎么办?
黑暗之中,贾蔷用力握紧了拳头。
荒野密林,之前率人设伏放箭的形。
眼见冯、蔷二人即将撞上封锁村庄外围的官兵,黑衣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事情将成。柳少爷请转告令尊,从此可无忧矣。”
柳芳站在树下向同一个方向远眺,但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是看不清那里的情形,连忙问道:“怎么了?”
黑衣人瞟了他一眼,“我倒一时忘了柳少爷眼力不济,不大看得清两尺之外的事物。”遂将所见情形描述了一遍。
听得冯紫英要对上数百名官兵,根本逃不掉,柳芳心中大定,但又隐隐有些不安:“姓冯的毕竟是将门之子,有爵位在身。虽然他老子向来不得圣心,但若是这么死了,未免……未免……”
“莫非柳少爷害怕了?事到如今才害怕,不觉得太迟了些?”黑衣人冷笑了一声。
柳芳只觉那笑声分外尖锐,倒像个饱含讥诮的女子,不禁胀红了脸:“怎会,我……”
“计议之初,本该由柳少爷你在比试中将他‘误伤’,再安排一桩意外,让他不治身亡,但柳少爷总不肯下死手。没奈何,只得趁冯紫英今日追踪一辆马车出城之机,由我出手将他们逼到此处,让他们看上去像是误闯而死。”
“并非我不肯下手,是姓冯的太厉害,我才一直找不到破绽。但我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冯紫英回京,父亲便授意自己假比试之名缠上他,再借口下手失了分寸将他重创至死,柳芳便觉得十分奇怪。
他曾想拒绝父亲,但柳家男丁甚多,他虽是嫡出,却非长非幼,既不受重用,亦不得疼爱。因着父亲许诺的好处,他犹豫再三,终于没敢拒绝,也不敢深问。
目下见冯紫英必死无疑,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向这个与自己有数面之缘的黑衣人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
黑衣人低低一笑,声音怪异:“柳少爷,你不必管那么多。你只要知道,他的死能换得许多人安心——尤其是令尊。八公之中,唯有他急不可耐地筹谋安排,见神威府防卫森严难以下手,便另辟蹊径,不惜用一个儿子的名声来交换,试图装成意外除掉冯紫英,不正说明了这点?”
“可、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柳芳愈发茫然,好奇心甚至盖过了父亲将自己当成工具利用的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