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刚才他拿个银盘对着这边左照右照,是想提醒我、他已发现了我的存在?”
少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平生最不喜欢欠账。这小子因我而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算我欠他一次。哪怕他已发现我,我也要继续跟着他,直到找机会还清。”
说罢,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继续监视有无异动。
贾蔷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当做债主盯上了。店铺生意极好,但货源不足。为了保证盈利,他镇日忙着找路子收购小件银器,又找匠人翻新,再着新雇的伙计装匣摆卖。
如此种种,忙活了半个来月,终于教生意走上了正轨。如今,许多人来他店里已不再为暹罗货,而是类似于其又更加雅致、更合世人眼光的银件儿。
这天中午,他正准备去工匠那儿催一催,趁年前再多做一批,青云却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了。
“爷,看你这几天累得,本来就瘦,现儿都快赶上金兰了。倒好人还没黑,否则又黑又瘦的,等除夕再回府怕都没人敢认了。趁着松闲快好好歇歇,把这板栗玄参老鸭汤喝了,年前把肉养回来些。”
贾蔷本已顺势坐回了躺椅上,听到末一句,却猛然想起一个人来:独居京外道观的贾敬。
贾敬一心向道,年节从不回家,说是怕染了俗气误了成仙。对这套说辞,以往贾蔷深信不疑。但现下既知父母死得蹊跷,贾敬又颇为回护父亲,不禁便起了疑心。
这阵子他一直忙于生意,现在一切妥当,他也可以抽出身来去找贾敬,问明父母过世的缘故。
父母之死一直是横在贾蔷心头的刺,时不时扎得生疼。一旦念及,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匆匆换了衣袍,又雇了车,即刻便找贾敬去了。
他没带仆从,一路车轻马快,不多会儿便到了郊外。眼见官道上行人渐少,他刚要催车夫再快些,马匹突然猛地撩起前蹄,带得车身直往后仰,险些摔了个底儿掉。
贾蔷在车里狼狈地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也不顾身上酸疼,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贾爷,前头设了几道绊马索,亏得小人及时拉住,否则这车非得摔散了架不可。”车夫惊魂未定地说道。
贾蔷一愣,还没想明白是谁想拦他,便听前头传来一个颇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姓冯的,你小子成日家神出鬼没的,定是躲着怕我找你报仇。哼,可算逮到你了。我告诉你,上次你只是运气好,侥幸赢了一招半式。这回咱们再比过,我定要将你揍个臭死!”
贾蔷自窗格探头一看,果然是上次那个认错人的莽撞少年柳芳,不禁大感无奈,同时也颇为不可思议:难道自己和那个姓冯的人竟如此相像、以致让人一再错认?
他刚要告诉柳芳拦错了人,车后突然有人说道:“连人都认错,还好意思比?”
这声音清冽寒澈,像浸在寒泉底的白石,自有骨梗。虽然清越动人,却冷冷的教人亲近不起来。
贾蔷被吓了一跳,同时却有又几分好奇:他应该就是和自己相像的那人了,却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到底如何像法?
好奇心起,他连忙扭头,却只看到一片衣角。原来那人已凌空跃起,掠过车顶向柳芳而去:“你受谁唆使,成天缠着我?”
柳芳眼珠慌乱地一瞟,旋即高高挺起胸脯:“谁敢指使小爷?我不过想同神威将军的公子比划比划罢了。”
“比划?你连我的模样都记不清,如何比划?”
柳芳一时语塞,马上又大声说道:“小爷就是记不住人脸,怎么着?别磨磨叽叽的,咱们手下见真章!”
见这两人有动手的架势,贾蔷连忙搡了正看得入迷的车夫一把,让他赶紧赶车。神威将军在京中也算号人物,贾蔷虽不认得他家公子,但只要略作打听便可,不必再杵着看戏。还是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找贾敬要紧。
却不想,马车甫动的瞬间,变故陡生!密如飞蝗的箭雨倏然而至,将这一带围得密不透风!夺夺夺几声连响,车身顿时钉得如刺猬一般,更有几支穿透薄薄的木顶,射入厢内!
车夫知道贾蔷的身份,见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只道贾蔷已死,回头国公府还不知要如何炮制自己。一时竟顾不得庆幸死里逃生,反倒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但刚嚎了半声,便见有一只手掀开帘子,随即露出一张俊秀雅致的面孔:“快躲进来!”
“是是——贾爷,您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车夫只道贾蔷命大躲过一劫,却不知他是在紧要关头靠着袖刀削去了箭簇,才得以毫发无伤。
将语无伦次的车夫拉进车厢,贾蔷抄起软垫堵住洞眼,顺手捡起箭矢往马臀上一戳。
马儿剧痛,希聿聿嘶鸣一声,扬蹄欲奔,忽有一片淡青色的烟雾飘过,马儿随即止住所有动作,软软瘫到地上。
同样沾到烟雾的贾蔷也未能幸免。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
“柳少爷,你眼力未免太不济了,竟多弄了一个小子过来。”
“横竖姓冯的已经落在咱们手里,旁的就别计较了。你准备怎么办?”
“既有现成的马车,我们布置一下就好……”
听到这里,贾蔷脑中阵阵眩晕,再支撑不住,完全昏死过去。
☆、第29章 二十八紫英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贾蔷再度回复意识时,正仰面躺在地上。艰难地掀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