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客气地全部应下,大家反而没有怀疑。
苗八斤常听流民们说监军菩萨心肠,生得也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真的近距离见到本人,虽然心里惊讶于傅云英的风姿,但也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毕竟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读书人喜欢追捧年轻清秀的士子,南方文人又戴花又抹粉,天天穿大红鞋、粉红袍,喜好打扮装饰,这一点天下皆知。
苗八斤站在榻前,面容冷峻,负手而立。
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右脸虽然有一道伤疤,却并不难看。
“傅监军曾许诺不会滥杀流民,只要真心归顺朝廷者,全部既往不咎。你虽是监军,官职却不高,怎么保证你能说话算数?”
傅云英下地,摸黑筛了杯茶,道:“本官既然说出口,自然就做得到。阁下今晚冒险前来,想必也没有其他选择。”
苗八斤笑了一下。
“监军大人是七窍玲珑心,既然你我心有灵犀,我也不多废话了。我深夜前来,想找监军大人要一句保证。”
傅云英端起茶杯,徐徐喝口茶。
“什么保证?”
苗八斤看着缝隙处漏进帐篷里的雨滴,道:“保证官府不会追究所有归顺朝廷的起义军。”
“好。”
傅云英没有片刻犹豫,朗声道。
他答应得太爽快,苗八斤皱了皱眉,扭头看她一眼。
她坦然回望,神色平静。
只迟疑了一瞬,苗八斤便收起怀疑之色,抬起手。
傅云英会意,上前两步,和他击掌。
“本官保证,只要起义军主动前来归顺,官府既往不咎,让他们就地附籍,绝不加害。”
苗八斤的掌心粗糙干燥。
傅云英收回手。
“哐当”一声,苗八斤忽然皱眉,踉跄了两下,撞翻搁香炉的小几,往后跌坐在屏风前的一张大交椅上。
他抬起脸,双眸冰冷,杀机毕露。
傅云英这回没有看他,抓进竹哨子,转身就往帐篷外面跑。
张道长给了她不少宝贝,刚才趁苗八斤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就把丹药化在茶水里了,这种丹药用不着喝下去,只要闻到味道就能起效用,她刚才喝了茶水,对她没有用。
她冲出帐篷,吹响竹哨。
乔嘉仍然没有赶过来,倒是隔壁帐篷的傅云章听到声音,第一个掀帘冲出帐篷,几步冲上前,握住她肩膀,“怎么了?”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看到那一丝血痕,他瞳孔急剧收缩。
苗八斤随时可能暴起,傅云英来不及解释,匆匆道:“先找到护卫再说。”
傅云章会意,嗯一声,脱下肩上披的氅衣裹住她,系好绸带。
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个帐篷里等着轮班的护卫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大人!”
傅云英指指自己的帐篷,“守住帐篷,别进去。里面的人如果要逃走,拦住他。”
众人齐声应喏,团团围住帐篷。
苏桐、张嘉贞等人睡得正香,听到外边吵嚷,纷纷披衣起身出来看,傅云英没有声张,让他们回去接着睡。
她和傅云章最后在马棚里找到乔嘉和另外几名护卫。
护卫都晕过去了,唯有乔嘉醒着,双眼圆瞪,青筋直跳,面容显得十分狰狞。他试图站起来,但他手脚麻痹,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唇边鲜血淋漓。
看到傅云英安然无恙地走过来,总是平静淡然的他目露狂喜之色,神情激动,喉咙里发出呵呵声响。
傅云英知道,他一定是怕她出事,咬破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所以一张嘴,牙齿上血液黏稠。
她轻声道:“我没事,你别强行起来,小心伤了肺腑,我叫郎中过来。”
乔嘉没法动,眼神示意他知道了。
傅云章举着火把走了一大圈,确认过人数,“所有人都在。”
苗八斤没有伤人。
傅云英点点头,目光往下,落到傅云章脚上,发现他没穿皮靴,只穿了双袜子,跟着她走一圈,罗袜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外边还落着微雨。
“二哥,你快回去换上鞋子,山里寒气重。”
傅云章答应一声,却没动,紧跟在她身边,“先别管我,伤口疼不疼?”
傅云英后知后觉,轻轻嘶了一声,吩咐随从去取一双靴子过来给他穿上。
郎中过来帮她包扎伤口,刀口很浅,血已经止住了。
确定乔嘉他们都没有事,傅云英召集剩下的随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苗八斤还在里面,坐在大交椅上,神色如常,看到她带着更多人进来,没有慌乱,低头揉揉手腕。
“傅监军刚才所为,可不是君子做得出来的。”
傅云英站在随从身后,淡淡道:“阁下深夜造访,暗伤我的护卫,也不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