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下了马车,被郊外的风一吹,仿佛随时要摔倒。
但他走得很稳,不论发生什么,他从不动摇,一直都是如此。
冷情冷性,对身边人狠,对自己也狠。
傅云英屏退其他人,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等崔南轩。
她席地而坐,毡子上设一张矮桌,桌上一壶清茶,两只杯子。
崔南轩掀帘走进帐篷,脚步声很轻。
他走到她对面,幽黑眸子看着她,缓缓坐下。
不等他开口,傅云英先说话了:“崔大人,你当年改革税赋,可有心得?”
崔南轩眉头微动。
傅云英接着道:“历来的改革者,如果没有君王的支持,所有抱负野心,不过空谈而已。就算有君王支持,改革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年、四五年内有成效,这期间必然会遭到其他人的阻挠,导致功亏一篑。又或者,朝堂动荡,那么之前的所有辛苦,只能付诸东流。”
崔南轩沉默不语,眸光闪动。
她也不需要崔南轩说话,继续说:“小爷欲整顿吏治,裁汰冗官,鼓励商贸,重新丈量土地……崔大人,你多年前曾主持税赋改革,因遭群臣反对,最后所有举措戛然而止……实在可惜。”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崔南轩这种人,眼里永远只有利益。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魏翰林那晚说的话,父亲叮嘱她,要她发誓……
傅云英放下茶杯,转身往外走。
“云英。”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崔南轩薄唇微启,慢慢吐出两个字。
傅云英只当没听见,脚步没有迟疑,掀帘出去了。
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崔南轩恍惚了片刻。
一个男子,怎么会是她呢!
吴同鹤什么都查不到。
也许,他应该换一个思路。
崔南轩闭一闭眼睛,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姚文达和崔南轩返回东门。
姚文达道:“新君不会改主意的。”
崔南轩更干脆,直接领了自己的随从,带上拥护他的人,往正门方向走去。
王阁老头疼不已,崔南轩不是最不爱出头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投靠新君了?
连崔南轩都带头走了,其他摇摆不定的大臣忙跟上他的脚步。
于是,礼部官员又忙起来了,将准备好的仪式从东门挪到正门前。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光是数千人的队伍换一个地方按次序站好,前前后后就费了一个时辰。
这时候,群臣妥协了,朱和昶自然不必再摆架子,客客气气接见群臣,言语温和,谦逊有礼。
仿佛执意要以君王身份入宫的人不是他。
王阁老等人不动声色。
其他品阶较低的朝臣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登基大典在奉天殿举行。
雄壮巍峨的大殿,曾见证无数腥风血雨,如今,又以沉默肃穆的姿态,迎来一位新的君王。
一切井然有序。
执事官捧着冕服宝案上前,朱和昶披上衮服,戴好冠冕。
百官站在阶下仰望着年轻的君王。
礼官出列,唱道:“排班。”
乐班奏起礼乐,声震云霄。
群臣早就按品阶次序站好,下拜,群呼万岁。
起身,再拜。
再起身。
再拜。
等礼乐停下来,大臣上前奉玉玺。
朱和昶受玺。
百官于是又拜。
这还没完,接下来还有鞠躬,拜兴,持笏,舞蹈,叩头,山呼万岁……
直到出笏为止。
一套完整的礼节下来,年老如姚文达这样的大臣,站都站不起来了,旁边的年轻官员忙帮忙搀扶。
这还是精简过的礼仪,如果按照原本礼部制定的仪式来,一天下来还弄不完。
以傅云英现在的品阶,没资格进正殿。
朱和昶要她跟着自己进去,她摇摇头,坚持在外面广场上随礼。
这里是紫禁城,到处都是别人的注目,不比在路上随便。
响彻整座大殿的乐声传到外面广场上,庄重威严。
从今天起,朱和昶就是皇帝了。
她听到一片跪地之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空旷的广场,数百名官员,一声咳嗽不闻,只有猎猎风声。
窸窸窣窣的响动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大臣们簇拥着朱和昶去祭拜先帝。
礼官一声嘹亮的唱喏,广场上的官员们站起身。
远远传来惊讶的吸气声,众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
傅云英正好奇,几名太监迎着无数道或惊诧或嫉妒的视线,走到她面前。
“傅相公救驾有功,陛下御赐蟒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