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屋小人多,林逦虽不甚懂事,林迤却从不将她当小孩子看,包括林迅也是,有事总是以询问商量的口气,想培养两小孩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过林迤本就没多少闲暇时候,今日过节,也是难得。
花灯样式多以动物及建筑为主,最热闹的便是走马灯附近了。然而林迤却在想,这样的物件都是易燃物,虽则也看见了水缸,也有隔断,始终不甚安全。额,真是不合群的自己。林迤自嘲的笑了笑,罢了,且安心观灯吧。
今日乃是许多被拘束的大家闺秀可以名正言顺出门的一日,一眼望去,许多衣着华贵身后伴着奴仆保护的贵女面带轻纱或垂帘风帽,虽看不真切,也正是因了这不真切,反更美不胜收。
林迤寻了一人少的桥畔,坐在栏杆之上,遥望拥挤的人潮,手上还有零嘴,感觉自己潇洒极了。
“独坐溪桥畔,笑看红尘人。你倒是自在。”
清朗温和的声音带着戏谑,林迤一惊,回头看时身子一阵摇晃,便要栽下河去。她双手乱抓,终于抓到一个暖和的手掌。卫桁情急之下,将她拉入怀中。卫桁穿的锦衣面料光滑而柔软,林迤却不敢多感受,忙退后一步:“大哥何故吓人?”
卫桁心中亦是后怕,这个天若是跌入水中,少不得一场伤风,而林迤身子一贯弱,只怕苦头吃得会更多。只是这副担忧他却并未表示:“你也是托大了,这栏杆之上何其危险。”
“何况我哪里吓唬你了,不过是远远瞧见了你,过来与你说说话,你且说,方才你在想什么?”
卫桁语气虽轻柔,话里却蕴含着深深的警告之意。
林迤哪敢据实相告,侧身看着远处热闹:“东风夜放花千树。见那星如许,不觉痴迷。原是我不好,还怪是大哥吓唬,小妹……”
“罢了。”卫桁与林迤接触也有些时日,知晓这个养在流花巷、未记入族谱的庶妹,看似恭谨,其实野望不小。
“这词上半阙应景,下半阙虽则惊喜,却始终有些寥落了。”
林迤忽然记起这首,却正是因了这寥落的后半阙。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是她这一回首,差点把自己吓到河里。
“确实有些寥落了。”
话音方落,一阵寒风吹过,林迤打了个喷嚏。卫桁解下身上不知什么动物毛的披风,批到林迤身上:“这夜里冷,也不知多穿点出门。”
林迤看了看自己,新做的夹袄,只是布料是土布罢了。颜色也不艳,亏得卫桁居然在这花灯少的阴暗之地还将她给认了出来。卫桁身量高,这披风批在林迤身上,拖了好大一截在地上。林迤舍不得好东西在泥泞的地上拖脏,捞了起来。
卫桁低低一笑,林迤扁着嘴,不开心了,狠狠盯着卫桁。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卫桁左脸上好大一块淤青。
“这……”
“不妨事,夜里起身,不想院子里滑,摔了一跤。”
“大哥觉得我是……傻的?”林迤本想说猪,转念一想,猪如今的形象还是凶狠野兽,可还没达到憨态可掬的程度。
“偶或是有些傻气。”卫桁又是一笑,林迤此刻瞧得清楚,他扯着一边脸,显然伤得不轻。
林迤抬脚就走。
“这是作甚?”
“恕傻子不与骗子为伍。”林迤气鼓鼓,连正事也不想问了。
“昨日来瞧你是一个人来,身边没带小厮。本想就跟你说说话,不过片刻的事。岂知刚出流花巷,便被人迎面一拳。幸好我也曾跟拳脚师傅学过几天,才没吃大亏。”卫桁心中却暗想,这便是你的傻气所在了,小小女子,也委实可爱。
“那人长得什么样?”林迤心中已有底了,不出意外便是王承。
“罢了,他也被我狠狠揍了几拳。”
“只怕父亲和夫人那里,摔了一跤敷衍不过去。”林迤担心卫夫人借此事发难。
“又下雪了……”卫桁看着半空纷纷飘落的大雪,“可有与家人约定碰头的地方?”
林迤长长叹口气,摇头。
“我送你回家吧。”
林迤本以为走一小段路便会有马车,再不济有马,岂知卫桁便这样与她走在人群渐而稀疏的长街上。这场雪来得快而大,不多时,二人发上身上都雪白一片。卫桁还替林迤扫了好几次。
看着雪人一般的卫桁,林迤忽然想起一句歌词——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注1]
“你竟是一个人来看元宵灯会的吗?”虽然林迤很想这样“浪漫”的走一辈子,但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多在朱雀北街,我是跟着一车花灯而来。早知下雪,至少把墨骓骑过来。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如今我倒好奇,是怎样一车花灯,引得你来了小半城之外的此地。”林迤心中有了窃喜,忍不住问个明白。
“是曹大家的花车。”
原来如此。曹大家擅舞,腰肢柔软纤细,尤擅折枝舞。古有折枝舞乃以折花入舞,曹大家的折枝,折的却是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