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陈肖红好好体验了一番排队、下泡、上蒸的“珠镇中学沐浴法”,在一楼洗完衣服上四楼晾好了,歇了一下,又体验了一番黑灯瞎火摸下一楼上厕所的“珠镇中学拉尿法”,后一起去操场散步,她说:“含晖,你真苦!要是我呆不到两天就受不了了,可怜的家伙!有没有天天以泪洗脸啊?”“当然没有。”我笑道,心想,我是天天以泪洗脸,因为天天都在想韩襄,想我的没有未来不会有结果的爱,要是连这个也要以泪洗脸,我早已化作尘与土泥与沙了。“唉,本来我也很不满意自己的工作的,可跟你比起来,我已经很幸福了,虽然几个人合住,宿舍又破又旧,但起码是一个套间。学生也调皮,但大多数还是比较可爱的。真难为你了。这里也实在太农村了,简直是荒山野岭,要不让你爸爸再帮你找找更好的学校?”我没吱声,不想再求爸爸,他要是想帮、能帮,肯定会帮的。其实,去哪里我都没多大渴望,哪里都一样,我都是这个我。“哎,上次我陪你去面试的五十九中比这里好多了,后来怎么没去成呢?”陈肖红问。“不知道,没有通知,也没去争取。我不想去那里。”“为什么?”“一见了那环境我就伤心,要是在那里,我肯定很快就死掉的。”“唉,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多愁善感!”是啊,你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9月12日星期日
陈肖红吃了早餐就走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又不晒,还有一阵阵的风,像秋天来了的感觉。我于是骑单车到外面逛,学校的“背景”很丰厚,被一个氮肥厂两个化工厂两个皮革厂环抱着,校门外两条交叉的公路,大公路两侧是破破落落不成形的店铺,小公路一头经过学校门口,延伸进乡村,一头扎进破旧的干巴巴烂糟糟的小镇,此外便是无边的田野,远远的有些村落,像一块块破碎的陨石跌落在绿野中。田地里有很多菜地,搭着篱笆,种着瓜菜,还有一片片的秧苗,绿绿的,密密麻麻的,像一丛丛疯长的野草,还有许多小水沟和真正的野草。这田野和我家乡的最大区别是,菜地多于稻田,稻田毫无规则,野草比秧苗茂盛,还有到处飞着蛾子。
我先沿着大道走,大道也不十分平整,路边也是坑坑洼洼的,单车便跳来跳去的,震得屁股好疼。后来转进了珠镇,绕过商场后骑到通往邮局的那条路,我去那里寄过几次信了,但还没走过这路的尽头。这路的尽头又是一条大道,并无任何“风景”。后去了市场,结果在乞丐的肠子里堵住了,那些菜农把菜摆满了街道,地上湿漉漉的都是泥浆,还有很多载满着青菜、蔬果、家禽、宰了的牲畜的手推车、单车、三轮车,在窄窄的街道颤颤巍巍地蠕动,那些推着单车买菜的就见缝插针地拐过去,行人则踮着脚尖歪着腰侧着身闪来闪去,我正想掉头逃跑,可身后已挤满了人,塞满了车,只好跟着前面的车子穿针引线。突然前面的横路钻出来一辆小汽车,整条路全塞死了,缝都没有了,线也穿不过去了,人和车都蠕不动了,那小汽车还对着这混乱的战场不断摁喇叭发威。我很烦燥,骂自己神经病,干嘛要跑到这里来。突然身旁的小贩把地上的摊子收了起来,放到箩筐上,我赶紧把车轮塞进了那条缝,沿着那缝从小贩的背后绕过两个水果摊一个草药摊,拐进了一条满是石头瓦片碎玻璃的水沟似的小道,拐了几拐,终于拐到了大街,重见天日,我出了一口大气。什么心情也没有了,这个鬼珠镇!骑车过了十字路口回学校时,竟发现学校对面的小商铺里有一个花店,藏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钢材店玻璃店五金店的一个角落里。买了两枝勿忘我。
走到三楼时,涛和君正端着饭盆往实验楼去,涛说:“含晖,回来了我们今天聚餐呢!”“是啊,你也过来吧。”君也笑着说。昨天小赵来了,他也是华东师大的,比君他们早两届,在深圳工作,昨晚他们已经聚过一次了。“不去了,好累,想睡觉了。”我说。“懒猪,整天就知道睡觉。”君嗔了我一眼,又说:“哇,买了这么漂亮的勿忘我,打算送给谁呀?”“反正不是小赵。”涛听了哈哈大笑,君瞪了我一眼:“讨厌鬼!不理你。”就拉着君走了。
回到宿舍,把花插在花瓶里,毕业的时候,我问韩襄要了那个酒杯花瓶。
备课。改日记。
终于见识了我班那些学生的“才华”:只有几行字,狗屁不通,有些连一个标点符号也没有,有的字像螃蟹,像蜘蛛,到处爬,爬成了波荡的海,如雾的网,那个男班长更是思想幼稚得要死,有几个女生写得好一点,也只是字迹工整,语句通顺,内容却空洞,无聊,没有思想。我已经不会生他们的气了,只感到可悲至极。
☆、第七章姐二小与刘半农
第七章姐二小与刘半农
9月13日星期一
今天有个男生旷课了,同学说他是退学,我很吃惊,开学才两周,怎么突然就退学了呢?“他爸爸叫他别读了,说没什么用。”女班长波说。我默然,我也不知道,这样读书有什么用,可不读书又有什么用,后来想到我这样教学,又有什么用,心情便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