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离开皇城之后,马车跑得飞快,那座富丽的堂皇很快就被甩到了远方。
一手抓紧扶手,掀看车外快速后移的景色,在踏出城门那一刻,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被禁足的一个月,有了此刻,也算值得了。
纱衣下的肩膀,青肿了大片,回想最终临别,李世民抱着“冰冷”的我,发出的那声绝望凄惶的啸喊,以为自己会有得逞、报复的快意,却发现一颗心只是狠狠地抽痛着,难受得要命。
我讨厌这种为他所动的滋味,也恨自己被他影响,那个时候扎了针,浑身明明已经失去知觉,却偏偏还听得见声音,让我心乱。
他乘兴而来,想必是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来向我炫耀今日的成就,收取他的威胁成果罢。当看见我死寂的躺在床上,脸上呈现出沉沉乌青色,地下一排女因为惧罪而哭了一地,不住地对他磕头,哭喊着“皇上饶命”,李世民脸上的表情一定也很有趣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样子就能骗我,好离开我?”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音,如同抓住我肩膀的那双手一样,却又出奇的温柔,“别傻了,你怎么能离得开我呢?你看着我长大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不管希望多小胜算多少,到最后我都能够得到的,就像这江山……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是你曾说过,天下能者居之,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起义时,我在马背上夺下杨家江山的大半,是父皇自己没有遵守约定立我为太子,我只是夺回我应得的一切,又有什么错?我的幕僚和部将们个个非泛泛之辈,他们又岂会容我将他们拼下的江山拱手与人?”
这些我何尝不明白?
可是建成已死,你有你的绝,就莫怪我的怨。从你决定狙击建成的那一刻开始,就该做好失去某些东西的准备了。
“罗艺为隐太子,在我登基第一天就叛变反我,你也要背叛我,离我而去!隐太子那一帮家眷全在我手上,我说过他们的死生全在你一念一间,如今你把他们个个推入地狱了,是吗……你是那种不管他们死活的人吗!这样去死你敢吗!”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我死亡的“事实”让李世民从最初的颤抖,到后来怒吼崩溃,只是他所有的发泄都得不到回应。
桌上有我一封绝笔书,明明白白地写着,他若还顾惜我,就不要伤害无辜的人,承乾那些伺候过我的女,何其倒霉。
至于隐太子妃和李琢等,相信有长孙无垢这位名垂千古的“一代贤后”在,他们会如历史所言,虽被送往冷清的别居住,但后半生会平安富贵地度过。
王露茜在太医给我下针前说过,长孙皇后这一生红颜薄命,她从担负起她的身份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不会长命,她的寿命延长不了了,那么助李世民成为绝代贤君就是她此生唯一职志。她坚定的看着我,对我说,她会让所有的发展按照历史方向下去,包括……让我从史册上消失。
“……虽赢得天下,赢得天下人心,我却始终输你他的一颗心。不过伤痛是一时的,等他封闭得自己够了,冷静下来,会忘记你的。眼看罗艺就要兵临城下,他既不做亡国之君,我亦不会是亡国之后,他一生荣辱我都与他分担、共享……而你,世人有几个知,太宗皇帝登基日死去的‘淑妃’姓甚名谁?”她坐在那里,像是做道别,笑中带了点苦涩,眼里有许多我无法分辨的情愫,“如你所愿,所有的史书上都不会出现你段碧芸的名字,从此你天涯海角,莫再回头便是……”
她为我办了丧礼,按李世民的密旨给我建了墓冢。在铺满夏菊花瓣的棺木中醒过来,身上的衣饰均是平日所喜,没有那些无意义的赘金陪葬品,“双龙”在腕,扳指在手,连孝恭昔日所赠珠钗,李世民亦为我收入棺中。这些东西对我弥足珍贵,它们能伴我离去,我很欣慰。
如长孙无垢所言,我不会回头,从此闲云野菊,自在的度过一生,再不惹廷烂事。
涿郡,一直想回去那个地方,都道连通高丽国商船的大海港建得很宏伟,现在终于有机会亲去瞻仰了。
感觉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想是已离开了不安稳范围,掀开车帘,问道:“可是到安全地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