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昔时年少,还是刑部尚书幼子,骑高头骏马郊外踏青,谁料想竟会遇见那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农家女子。然后,便是父亲的怒骂杖责……再后来,自己终究娶了另一个官家女子,他如今的妻……现在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也不是不好,可若能选,他宁可抛开一切,为她梳妆画眉,岁岁朝朝。
那时他在庞统面前再次提及公孙策,一方面感叹人才难得,不欲明珠蒙尘;同时也是知道些事,多少欲全庞统相思之意。却不想他竟失魂落魄回来,浑不若自己料想的样子。既然无缘,不如不再挂念。袁旭便试着劝他放开,希望庞统就此释怀。
谁知自己当时一念,竟有今日?!罢了,其实谁又真能知道,对谁而言,到底什么是好?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袁旭便忽然白他一眼:“你还知道吟诗?一介武夫,也懂诗词歌赋的风雅?!”不待庞统开口,他已慢慢吟了起来:
“庚辰年元夜,茅舍萧居,梦回旧梁都。念流年罔罔,闲赋此篇,聊以遣怀。”
却是一阕《少年游》。
“红檐青道玉波桥,车马共喧嚣。兰灯流灿、丝竹声乱。把酒尽时欢。
乍疏还故相思处,却泪语皆无。更漏声惊、寒寝梦苦。一枕客身独。”
庞统初闻“庚辰年元夜”,便知乃时下新词,怕又是哪个文人于今年年初所作。他本欲调笑莫非是袁旭闲来游戏,却慢慢听出别样含意,脸色渐渐暗沉下来。
一曲吟罢,庞统半晌无语。袁旭也不催他,只在旁自斟自饮,叹一句:好酒。
“你到底何意?”庞统终于低低开口,“我…不信。”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袁旭站起来看着他说,“与我何干?”他点着庞统胸口,“全在你心。”言罢,举手告辞。
庞统坐在椅上,心中一片沉重苦涩。他终是摇了摇头,吸一口气,提声击掌招来庞福:“有些事,本王要你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决断
“王爷,上次您交待老奴查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庞福站在庞统面前,恭敬地说着。
“恩…怎——”庞统刚一开口,只觉喉咙有些发紧,便顿住深吸口气,才又抬眼:“怎样?”
“回王爷,公孙公子他确已娶妻…”庞福说到这里,忙先去看主子脸色,神色中满是担忧。
“恩,”庞统淡淡点一下头,却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之间一脚踏空,尚未来及惊慌害怕,就已重重摔到了地上。那一瞬间,他甚至连疼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种空乏的麻木。“接着说。”
感觉庞统的声音还算平静,老管家这才续道:“也生有一子,名唤公孙瑾,已经两岁有余。只是老奴派去的人未在洛阳住处见到他们,便在打听过后又去了趟庐州,才知道…”
“恩?”
感觉庞统语气中的不耐,老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他心中并非自己所想那般无谓,只是念着自己身份,总算不曾开口责骂。庞福暗叹口气,终于一古脑说了出来:“才知道公孙策的夫人因为体弱加之难产,生下孩子就去了。目前公孙瑾也没跟在公孙公子身边,而被养在了庐州知府处。”他微低着头,颇不情愿地说出所知的全部事实。
对那个眉目清华的公子,庞福原本也不是不喜爱的。就像他心中悄悄所想,只要庞统开心,就算是要他去摘天上的月亮,自己也是愿的。只是当年庞统对他那样地好,恨不能挖出心去,他却说走就走,全不顾念主子心中为难苦处。庞统甚至还为了他,那么久也不曾眷顾过别的女子。主子前阵忽然不知去了哪里,竟两三天后才病着回来,然后就开始纵情欢乐——他要是真的宽心,自己也就不多想了。只是他那种过法,不由得自己不担心他的身体。这次还让自己去打探公孙策的消息。
说来说去,还是和那个公孙公子脱不了干系!
唉,老人惆怅地想着,怎么好容易柳夫人有了孩子,庞统也那样宠她,却又忽然闹翻了呢?连带着那个尚未出世的庞家骨血,也要这么流落在外。百年之后,他可有什么脸去见老爷啊!难道,又是公孙策的错?他摇着头,着实哀叹于主子的死脑筋。但他此刻说明情况,看到他眼中猛然爆发出的神采,又对自己说,算了,只要他高兴,怎么样都好吧。若那公孙策能乖乖回来待在庞统身边,他就也不再计较。这么想着,庞福微微躬了身,轻轻退出门去。
庞统乍听到公孙策鳏居的消息,竟忽觉胸口一阵鼓噪——咚咚、咚咚!
——那是方才好似瞬间静止了的心脏,重又跳动起来的声音。
这么说,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庞统知道应该尽快止住这种毫不光彩的庆幸,简直仿佛乐见人家悲事一般。可是之前在袁旭来后冒出的那一点点希望,已经因此完全活了过来。
当初听到了那首词后,庞统虽反复说着不会再信。可那在公孙策的陋室短短一时半刻的经历,却在他细细回想之后隐约告诉自己——他应当漏看了什么。
简洁的蓝色布幔间隔出的厅堂陈设朴素,虽然处处洁净,却尽是往日自己熟悉的气息;不甚宽大的木床仅有一袭薄被,后来被盖在了自己身上;垂着淡青帘帐的床外,便是一张普通大小的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却单单少了女子的那些脂粉装扮。
原来…
果然,公孙策啊公孙策,你虽不曾说谎,却也瞒得我好苦。庞统心中恨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