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天前开始宵禁,客栈的生意便尤其好。那些匆匆进京赶考的书生夜晚到此都会因为宵禁而无法进城,便只能住在这城外的客栈里,到了第二日早上开城门时再入京。
阿全挂好了灯便小跑着回了客栈,他必须要赶在天完全黑之前把一楼的桌子全部擦一遍,否则又该挨骂了。
阿全哼着小曲儿手下活却不耽搁,忙忙碌碌终于擦完了最后一张桌子,看着堂中一尘不染的桌椅阿全心中便生出几分满足感。
“啊……终于收拾完啦!”阿全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全心中一喜——终于有客人上门啦,看来这个月能多拿些银钱咯。
来的是两位客人,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子长相普通平庸,宽额方鼻,黑脸浓眉,只有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熠熠生辉。他一身褐色绸衣,乌发以玉冠半束,脚蹬云锦白靴。这身打扮一看便知不在千金之下,但他这般搭配却显得不伦不类,甚为扎眼。反观旁边这位少年,倒是一身干练的黑锦窄袖服,眉目深邃英挺,气势不凡。
阿全也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来往旅客,只是愣了一瞬便笑着迎上去道:“两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那中年男子斜眼扫视着他讥笑道:“都这会儿了,你说我是打尖还是住店。”那声音粗犷厚重,一看就是平日里呵斥惯了下人的模样。
阿全心中不悦,但生意人决不能在客人面前臭了脸色,便殷勤地接着笑道:“住店的话现在只剩下地字号房间了,不知两位……”
看他二人的穿着阿全便猜测他们多半是来往商客,家境殷实,想必住不惯地字号那种粗糙的房间。没料到那中年男子闻言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了:“好,你替我们稍微打扫一下。”
阿全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们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是打扫过的,两位客官直接跟我来吧。”
谁料那中年男子道:“再打扫一遍,我就在旁边看着。”末了他看看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我儿子体质敏感,我怕他睡不舒服。”
少年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
等阿全替那两位客人安顿好之后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当店小二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刁钻的客人,一会儿说床铺有些潮要重新换,一会儿说茶具不干净要用沸水烫过再端上来,末了还说饿,点了几份连名字都没听过的茶点……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阿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屁股栽倒在靠椅上刚准备喝口水缓缓,结果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店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阿全抬头看第一眼便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人实在太美,比他朝思暮想的未央湖畔浣纱女还美。可惜他却不敢再看第二眼,站在那人旁边的黑衣人眼神太过y-in鹜,光是眼神阿全就已经心生寒意迟迟不敢上前。
“要一间天字号上房。”那黑衣人径自说道,用不由分说的霸道语气。
阿全浑身一抖连忙赔笑道:“两位客观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有天字号房了。”
那黑衣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分明是张英俊的脸却因为那双眼睛平添几分杀气。
“给他们一间。”
阿全正在搜肠刮肚回想多年来积攒应对刁钻客人的办法,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正是老板娘叼着烟斗从内阁走了出来。
阿全凑上去诺诺道:“可是那间是为贵客预留的……”
老板娘打断他淡淡道:“他们就是贵客。”
阿全一听立刻点头哈腰连连赔罪:“两位贵客大驾光临,小的有所不知得罪得罪……”
黑衣人不置可否,目光冷冷地瞅着老板娘不再说话。而旁边那位美人看了一眼老板娘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走上去微微点头低声道:“离愁,好久不见。”
离愁?原来老板娘叫离愁么……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老板娘的名字。
阿全还欲再道歉,老板娘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收拾房间,阿全只得躬身离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美人,不料这一眼却发现那美人竟然是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终究是美人。
“离愁,这些年过得还好么?”阿全走后,男子这般问道,似是平常的寒暄声音却淡漠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老板娘早已习惯了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陪酒卖笑,但一向笑靥如花的老板娘此时却忽然不笑了。她凝视着眼前的人,那双美艳的凤眸挂着些许淡淡的悲凉最后化为嘴角的一抹苦笑。她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你……”她苦笑着似在笑自己又似在嘲讽往事云烟,最后她丹唇中轻轻吐出三个字,夹杂着昔日爱恨,今日人非:
“沈青莲。”
二楼,地字号房间里。
褐衣男子站在镜前沾着小二刚打来的热水缓缓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这张脸与方才那张有着天壤之别,说成是倾国之美也不足未过,只是嘴角挂着的痞笑让这份美大打折扣……能有这般容颜与痞笑的除了千羽寒还会有谁?
千羽寒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声:“啊——终于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被这块皮闷着真难受。喂!你要不要吃些东西,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吹雪阁的,但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喂!”
百里冥彦不顾身后人的叫嚣,盯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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