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水边躲。湘云本以为以黛玉那般纤弱的身子能跑得多快,自己必能手到擒来,谁知追赶了半天,明明看着她跑得轻飘飘的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脚步不算快,可自己偏就总也赶不上。
湘云见状,暗暗地心思一转,假作崴了脚痛叫一声,靠着栏杆不停地喊“哎唷”。黛玉忙赶着走回来,关切道:“你没事吧?快给我瞧瞧。”众丫头本来也笑着围观她们你追我赶的玩闹,一见不对,忙涌了上来,翠缕更是赶着过来要扶住她:“摔得可疼了?这里的路上青苔太多,姑娘玩归玩,可也得仔细看着路。”湘云靠住她,提着一只脚勉强站了起来,忽然往黛玉跟前一扑,黛玉给唬了一跳,下意识的避开,无奈两人距离太近,到底给她抓住了袖子。
“可给我抓到了,”湘云一手扯住黛玉的衣袖,一手叉腰直笑,“这回看你还敢躲我吗?”
“再不敢了,快放开我。”黛玉软语道,蓦然往湘云背后一望,“宝姐姐来了?”
湘云下意识的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望到,倒是感到手中一滑,黛玉已然抽了袖子,轻轻的几步跑开了。她情知自己被诈,气得恨恨一跺脚:“你脚上是背了风不成?跑得这样快!”
黛玉摇了摇帕子,向她身后打招呼:“宝姐姐来了。”
“还哄我,以为这回我还会中招不成?行,你便是叫我抓到了又能怎么着?我又不会吃了你!”湘云气道。
“了不得,云丫头如今越发出息,竟是要吃人了!”横地里忽然传来宝钗的声音,湘云忙转头去看,却见宝钗立在大门边,一向端庄合宜的少女居然笑得杏眼微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将自己追着黛玉跑的样子看了多少去,当下不由一呆。
黛玉倚着一杆翠竹直笑,闻言向两人走来:“可不是么!宝姐姐你来得真是巧了,云丫头她镇日里吃茶吃饭的还不足,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新鲜法子,要把我吃了呢!阿弥陀佛,幸好宝姐姐来了,青天大人在上,小女子沉冤得雪矣。”
“你还说!”湘云气得直跳脚,忽然眼珠一转:“也罢,横竖今儿这罪名我是担定了,与其冤枉着,还不如坐实了它!”说着猛地往来一扑,黛玉忙轻轻的往宝钗身后一躲。两人以宝钗为圆心,你追我赶的没个停,宝钗给她们两个晃得眼晕,连忙一手一个拉住:“看我面子上,赶快收住吧!还千金大小姐呢,简直像两个可劲撒野的疯丫头,快快打住——凭个什么事,能闹成这个样儿的?”
湘云早把自个儿转了个半晕,闻言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无果,只得道:“不记得了。”
宝钗看向黛玉,黛玉早咬着手帕子笑得说不出话来。三人进了屋去,又说了一会儿话,湘云便随宝钗去蘅芜苑安置去了。黛玉向紫鹃嘱咐了几句,后者便走了出去,隔了会儿功夫方才回来,向黛玉轻声耳语了几句。
黛玉猛地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使劲的揪了揪帕子,才勉强道:“这事不可拿出去混说。”
“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么?”紫鹃道。适才黛玉叫她打听湘云在家时的光景,她拿了几块点心给了服侍湘云的奶娘周氏的小丫头,不过略旁敲侧击的了几句,小丫头便什么都一股脑倒了出来。湘云尚在襁褓中时双亲便相继离世,自幼由叔父保龄侯史鼐一家抚养。在外人看来,保龄侯一家对这个侄女也算尽心,一般的也是穿金戴翠,该有的德言容功上的教养也一丝不落,也读了满腹的诗书,每回出门交际保龄侯夫人也没少吩咐她添衣。然而收养究竟不同于亲养,外面看着是一视同仁,私底下要想做到将养女与亲生儿女一碗水端平却是难之又难。原因无他,盖人之常情耳。
黛玉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料想保龄侯毕竟是体面人家,面子上总不会做得太过分——可谁能想到湘云在家时居然每天做针线都得做到三更?女儿家做些针黹原也不稀奇,可把侄女当绣娘使,全家上下差不多的活计都得亲自动手,未免过分了些。说到底,请个针线上人能费得几个钱?不拘从哪里刮下一点节用便足够养活十个八个了。
“世间人各有各的不幸,如你出生即享受锦衣玉食,父母在时倍受眷爱,双亲死后还有亲人可以依傍,已经十分幸运。”赦生昔年劝她的话不经意又从脑海中掠过,黛玉幽幽的一叹。
比起湘云,她原是幸运太多。湘云的爹娘去的太早,除了姓名,湘云对自己的生身之人几乎一无所知,而黛玉虽双亲俱丧,好歹极幼时还颇过了几年融洽和美的生活;湘云为亲叔父收养,尚且隔了一层,而黛玉自来荣国府以来深受贾母喜爱,竟是把亲生的孙女还要靠后,虽非同姓之人,但到底比湘云自在许多。从前那般的自怜自伤自悲自艾,确是她自误了。
至此湘云便在大观园住下,每日里与众姊妹吟诗作赋、赏花观月,十分快乐。宝玉那日虽与湘云有过不快,但两人一淳厚通脱,一旷达洒然,些微口角小事总不会放过隔夜去,不过离开一个照面的功夫,再见面时已然亲厚如旧。这日湘云与迎春赶围棋,她在诗词一道上甚为聪慧,在对弈之道上天分却相当平常。而迎春则恰恰相反,为人木讷安分,诗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