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立即天亮。
庄扬看着帐外,外头漆黑,帐前人来人往,十分忙碌,他很快注意到一个静穆的身影,那是子慕先生。
“先生。”
庄扬站起身,拖着伤腿想出来。
周景抬手做了个别动的示意,他进入帐中。
师徒两人坐在一起,周景跟庄扬讲了今日的攻城战过程,讲至蜀将魏嘉时,他的话语没有丝毫起伏,他完全是以一位旁观者的身份在讲述。
“城门沦陷后,魏川兵溃,退守蜀王宫,魏嘉以郡府为避掩,在城南组织抵达。汉王则是亲自领兵前往蜀王宫,听闻公子领兵随行。”
周景虽然是文人,但攻城战时,他不像文官们躲得老远,他在战场上,由此对双方的动向很清楚。
“先生,有一处火光!”
庄扬本在听周景陈述,抬头见城中突然窜起一道火光,将半个锦官城都映亮了。
帐中众人也都已发现,纷纷出帐外探看,火势相当旺盛,着火的地点看,在蜀王宫的位置。
放火焚城这种事,汉王顾忌民心必然不会做,而且也毫无必要,那么就极可能是蜀王撤退时放的。
这夜,锦官城火起,将城南及城中一带焚毁,黑夜如昼。
城外的军帐,陆续有骑兵从锦官城奔出,送来消息。
天将亮时,传信的骑兵告知蜀兵已全部退离锦官城。
庄扬和周景骑上马,前往锦官城,两人在城门下相别,周景前往城南,庄扬前往城西。
分道扬镳,庄扬知晓,周景必然是前去探看城南的战场,子慕先生牵挂着友人的生死。
各为其主,无可厚非,魏嘉亦是位磊落之人。先生在人世,已无亲人,魏嘉说是友人,但恐怕更似先生的亲人吧。庄扬希望魏将军还活着,至于日后之事,日后再说。
庄扬来到庄家院外,见家中灯火通明,传来家人和大春交谈的声音,庄扬欣慰一笑。他回头,差遣始终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侍卫,前去告知公子弘自己已安然抵达家中。
侍卫领命离去,庄扬叩门。
出来开门的是阿易和两位士兵,阿易看到庄扬惊喜大叫,他兴奋得把庄扬一把抱住。
“二郎,二郎回来啦!”
庄家人一涌而出,庄兰、庄平跑在最前面,而后是大春、庄秉及一众女眷。
“兄长!”
庄兰死死抱住庄扬的腰身,呜呜趴在庄扬怀里哭着。庄平也贴过来,揽住庄扬的肩膀,他是男子,不能哭,强忍着泪水。
庄扬摸摸弟弟妹妹的头,抬头对庄秉和大春笑着。
很快庄扬被拥簇到厅堂,众人坐在一起,听庄扬讲述他这几日的遭遇,虽然大春描述过,但是庄家人还是想听庄扬说得更仔细更清楚。
庄扬讲他在狱中挨饿,虞督盗送来食物;讲被魏帅押往城外,如何与魏嘉交换,刘弘在千钧一发时,何等英勇地将他救下等等等等。
待庄扬讲完,外头的天早已彻底亮起,一家人听得气恼、后怕,却又欣慰、欢喜,历经艰险,好在庄扬安全回来了。
大春是骑长,手下有十数位骑兵,他带着骑兵,保护了庄家一夜,虽然并无惊险之事。
天亮后,大春和妻女辞别,他带领骑兵,前去复命,与大军集合。
庄家这一夜又是担虑又是惊喜,此时人人脸上都露出疲乏的表情。
“都去睡吧。”庄秉起身,让仆人将烛火灭,今日,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经过一夜的激战,清早的锦官城分外的宁静,适合休息。
庄扬由庄兰、细绢搀扶,登上楼梯,回到属于他的寝室。
一路庄兰不停说着这几日的事情,说大兄和阿平如何为庄扬奔波,还说了城中许多文人,因为上书郡守帮庄扬喊不平,也被关押。听得庄扬即唏嘘又惊诧。
两人把庄扬护送到榻边,庄兰蹲下身查看庄扬伤腿,虽然先前在厅堂她和家人都已查看过,并且庄扬说是箭伤,不严重。
“兄长,会很疼吧,你骑马过来。”
马儿奔驰时,小腿腹会撞在马腹上,显然是很疼的。
“还好。”
这几日,这腿伤带给庄扬不少折磨,庄扬对这份伤痛习以为常。
“阿兰,你头发怎么剪成这样。”
庄扬早发觉庄兰那男子式的发髻,头发短了许多。
“兄长被抓后,我好伤心,又想要像位男子那样坚强,就把头发剪了。谁知道阿弘兄一下子就攻进来,兄长也回来了。”
看她这么说似乎很懊悔,不想她灿烂一笑,又说:“没事,很快就长出来啦。只要兄长能回来,让我剃光头我也乐意。”
庄扬忧伤低语:“阿兰,有你阿弘兄在,兄长不会有事。”
“我知道。”
庄兰听说兄长被阿弘兄救走后,她就不担心兄长安危了。
就是庄母,听说庄扬在汉军中,也把心放下了。庄家人都知道,刘弘是位知恩图报的人,待庄扬尤其亲好。
庄兰离开,细绢端来盆水和巾布,她帮庄扬脱鞋子、宽衣,脱去外袍后,庄扬便就让细绢离开,说余下的自己来。
细绢关门离去,庄扬这才把贴身的衫子脱去,拧湿巾擦拭手脸和身子。
庄扬白皙的身体,有一些不明显的淤青,刘弘的力道很大,情动之下,难免粗鲁,抓握过的地方,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更衣卧榻,一夜未眠的庄扬本该很困,他的眼睛酸涩,却还不想睡,他在想刘弘。他没见过刘弘打仗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