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沈靖南跑了好长一块儿距离, 他跑得太急, 菜市场的地上溅起来的泥水喷到了他的裤腿上, 他横穿跑过了菜市场,最终在菜市场后门停了下来, 对自己身前不远处的男人大喊,“爸爸,你为什么要躲我?!”
那男人一瞬间就不跑了, 他先是微微侧身回头认真地看了沈靖南一眼, 然后缓缓地蹲下来。沈靖南走近他的时候,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爸爸?”沈靖南拉他起来, 欣喜地说道,“真的是你!”
“南南……爸爸对不起你啊……我没脸见你。”男人一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忍不住去看儿子的脸,他眼神里全是愧疚, 这种愧疚甚至要超过和八年多未见的儿子再次重逢的喜悦, “南南, 我没资格做你爸爸啊……”
沈靖南认真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他有种恍惚的做梦感。父亲离家的时候四十二岁,那时候,他还没这么多白头发, 脸上也没这么多皱纹,人也要更壮实一些。如今他脸颊瘦的凹陷下去,眼角都是细密的纹路,即便是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也难掩消瘦的身材。
和爸爸身上那件旧了的羽绒服一样,爸爸老了。
八年的风霜雨雪和内心的煎熬,让这个男人老得比同龄人更快一些,或者他的外表还没老,心已经老了。他的神态总是疲惫不堪的,在外逃债的每分每秒,他也在想着家,却有家不能回。
十几年前,沈云飞开始经商,在大约十年前的时候借了一笔巨额债,他瞒着家人不停的用这家的钱补那家的债、再用这家的钱补补另外一家的债,就这样越滚越多,利息滚到了他和家人都无法承受的数额。追债的人用各种骚扰方法来追债,他选择了离开和逃避,他不计后果的带着妻子走了,他以为这样追债的人就能停止追债了,他知道家里的一老一小活得难,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面对这一切。
这八年,他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家。
终于有一天,他回到了故乡,站在故乡的街道上呼吸着故乡潮湿的带着泥土气味的空气,即便眼前站着的是自己想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是个罪人。
“爸爸,你瘦了好多。”沈靖南凑过去去拉爸爸的手说道,“爸爸,你现在住在哪儿,你和妈妈都回来住了吗?妈妈呢,她怎样,身体好不好?”
沈云飞一时间哭得更加不像样子,他哽咽起来,说道:“南南,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沈靖南方才还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先前他常常想不起来妈妈的样子,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来妈妈拉着他的手在小桥上走的画面。他印象里妈妈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这些年活在他心里的这个人,突然就这样没了。
楚明哲站到了沈靖南的背后,轻轻地握住了沈靖南的手,转而对沈云飞说道:“叔叔,这里冷,您现在住哪,带我们去看看吧。”
“哦,好。”沈云飞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他说道,“……我带你们过去。”
沈靖南的思绪飞远。想到了八年前的一天傍晚,他放学回家路过这条路,当时春风吹得他很舒服,天气没有今天这样冷。那天老师夸奖了他的作文《我的未来》写得好,他想把这作文带给爸妈看,却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家。
从此他的家,就剩下来两个人。
当年一起离开的爸爸妈妈,在八年之后只剩爸爸重新回到了这条路。
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在某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妈妈悄无声息的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沈云飞刚回来不久,租了个很小的老房子,就在这里的墓地附近,因为靠近墓地,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住,所以这里的房子价格便宜。这房子在背阴面,潮湿阴冷,一进去就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儿。沈云飞是个爱**净的人,他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但这没有光的房子里就是没一点人气儿。
沈靖南和楚明哲坐在了冷冰冰的小凳子上,一束浅浅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照亮了沈靖南的脸。沈靖南顺着阳光看去,看到了很多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沈云飞给沈靖南和楚明哲倒了热水,又拿毛巾擦了把自己的脸。他家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零食和茶水,连水果都没有。他看楚明哲的衣着,一瞧就知道对方身份显赫,应该待不惯这样的房子。但楚明哲安静地陪着沈靖南,什么也没说,连一个细小的不情愿的表情都没有。
“刚才应该买甘蔗的……南南爱吃。”沈云飞叹了口气,见到儿子他还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爸,你别忙了,喝水就挺好的。”沈靖南叹了口气,说道,“妈妈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她是自杀的。”沈云飞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走了第二年,辗转到了广州,一天夜里我睡着了,她趁我不注意就跳楼了。她一直很想你,她觉得对不起你,她经常说她作为一个母亲愧对自己的孩子,夜里也经常偷偷哭。我们一直想回家去,但那时候我们欠的债实在太多了,既然走出来我们也没法回去……对不起南南,我们的确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都已经这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