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必将自己说成十恶不赦之人。东方家上百条人命,你未如煜华所愿夺走他们性命,固然不是出于甚良心好意,却总算未做坏事。”
段须眉冷冷道:“我不杀他们,只因明知那女人想要将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卫飞卿歪着脑袋看他:“你难道一开始不知道卫雪卿想要利用你,利用关雎?你为何又要答应?”即使他在一路随行中猜到卫雪卿身份与长生殿底细,更在先前已告知众人,可东方家披露于众人眼前的到底的段须眉,而南宫与千秋门中与登楼火拼至今不知情形如何的到底是关雎中人。段须眉既不蠢也不傻,他不信他对这一切全无察觉,倒觉他更像……全不当回事。
果然便听段须眉道:“因我一开始高兴,后来我不高兴了。”
卫飞卿立即追问道:“你高兴些甚?你又不高兴甚?”
段须眉道:“凡是能给谢郁、给登楼找麻烦的,我都高兴。”
而以卫飞卿此番所见的卫雪卿之能,岂止给登楼找麻烦,只怕此后江湖纷争再起,是再无平静了。
卫飞卿又问了一遍:“你为何不高兴?”
段须眉面无表情道:“卫雪卿利用我,谢郁再追杀我,他们都对,只有我错,我为何要高兴?”
卫飞卿有些诧异挑眉,半晌轻笑道:“原来你还知道委屈,我只当你对一切都无谓得很。”
段须眉没答话,卫飞卿心里却清楚,他的确是无所谓得很,声名、利益、得失恐怕都不挂心,只除了这一切与谢郁有所关联之时。
一瞬间卫飞卿只觉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段须眉对谢郁那大仇人,可比对他这大恩人要着紧得多。他一不是滋味,口里就免不得不饶人了:“我幼时便说你像个小姑娘,不料长大了竟也如此貌美。小钗兄啊小钗兄,你只管老实交代,整日板着脸孔可是怕美貌被人窥视了去?”
段须眉闻言呆了呆,面上先是一大段的空白,随即又在一种又是恼怒又是无措的情绪中,他慢慢红了脸孔。
除了卫飞卿,无论是旧时的卫飞卿还是今日的卫飞卿,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人面对面称他好看、将他当小姑娘一样出言调戏。
没有人想。也没有人敢。
段须眉毫无应对此事的经验,只好脸红。
他脸红之时,向来冷肃脸孔顿如三月桃花,漂亮的眼睛微微圆瞪,褪去冷淡晶晶然如反射星光,原本三分的美貌,登时便化作十分。
卫飞卿立时很是滋味了。有滋有味想道,无论是谢郁又或者张郁王郁,只怕连做梦也见不到段须眉脸红的样子,好得很。
段须眉咬牙道:“你莫要……你何时……”
他这两句话同样没头没尾,但奇异的是他与卫飞卿似乎总能听懂对方言中未竟之意。卫飞卿沉默片刻,笑意微敛悠悠道:“自桓阳一路同行,心下便隐隐有些怀疑,你在上方洞穴中去而复返,露出真容,我这才能确信。”顿了顿他复又笑道,“毕竟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三番两次出言调笑,但段须眉脸红毕竟只是一瞬间。见他恢复常态,卫飞卿难免有些失望,问道:“你呢?你何时知是我?”
段须眉道:“从煜华口中得知你乃贺家之人,我却明知你不是贺修筠之时便知。”
这倒比他以为是自己叫破自己姓名才令他知晓要更早。卫飞卿板着脸道:“你既认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却一路由着煜华与卫雪卿反复折磨我,甚至放任我至绝境之中,你这人当真好没良心。”
段须眉淡淡道:“你既未死,还说这些做什么。”
卫飞卿啐道:“我比死还难受十倍。”
段须眉冷冷看他一眼:“我昔年欠你一命,如今还给你,也算了结一桩心愿。至于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无病无灾,这上方百来十人上赶着要做,你大可上去找他们。”
卫飞卿闻言狠狠剜他两眼,气哼哼不再开腔。
不想段须眉却主动问道:“你方才为了他们费尽心思,怎的眼下似乎半点不担心了?”
卫飞卿那点怒气原就似假非真,闻言立时收敛了去,口中淡淡道:“你亦会说我已费‘尽’了心思,连性命也险些折在那处。此时局面已非我能控,担心又有何用?与其挂心旁人,不如思虑你我稍后又该如何脱困。”
段须眉嘲道:“看来你的有情有义,也不过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二。”
“难道不该如此?”卫飞卿不惊不怒,反倒有些莫名看他一眼,“梅师傅带领众人为救我性命而来,他们愿为我舍生,我自当忘死相报,我适才也确实那样做了。只是他们救不了我,我绝不会怪他们,此刻我已无能为力,难道反要因此怪罪自己?”
段须眉听得一愣,半晌忽然冷冰冰问道:“你当年为何救我?”
这问题他当年便问过,卫飞卿也回答了,但他并未对那答案满意过。
当时他们都很小,但该懂得的都已懂得了,至少段须眉就懂得,卫飞卿绝不是一股热血涌上头就喜欢做傻事的人。
卫飞卿笑了笑:“现在问这个还有何意义?你只要知道,你性命的酬劳在当时便已付清了。这次你救我,反倒我是又欠了你一命。”
贺夫人的过去,对旁人或许只是谈资,他甚至不知这对他父亲贺春秋意味着什么,但对他自己是何等意义,他却再清楚不过。
“那你呢?”他忽然又反问道,“谢郁这么快赶来大明山,你就不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