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怯,直勾勾看着你,“就是你们说的那起事件。我嘴里的激情犯罪,你们说的蓄意杀人。”
你的余光快速扫过狱警,“这是陈警官的主张和法院的判决,和媒体无关。”
听到陈警官的瞬间,他的表情呆滞了片刻,“你和陈警官见过面?”
“我和他打过一通电话。”
狱警在一边提醒你,不要和他说自己的事。
周仓笑了,“我又不是危险份子。”
“你的确有点可怕。”
他像对外界对自己的评定很感兴趣似的看着你,“我哪里可怕?”
你想了想,“你的观察力,和你对犯罪满不在乎的态度。”
“我是伤人,不是杀人。被判故意杀人罪,我当然不高兴。”
这个问题靠你和他的争论是无解的,你试图转移话题,但他的关注点从你提及陈警官后就产生了偏移。
“陈旭最近怎么样?”
周仓和陈旭警官是大学同窗,你夷犹着不知该不该说,含糊地回答道,“他不错。”
“他有没有说起我?”
“我们就是谈你的事。”
“你们在谈我的事?你们具体……”
那一头的狱警冲过来,把他重重按在了玻璃上,声音大得你在这头都听到了响动,他的脑袋重重砸在玻璃上,额头磕肿了一片,狱警在那头沉着脸对他进行警告。
你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捧住胸口,他在狱警的警告声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狱警缓缓松开他,你们对视无言,你问他疼不疼,他摇头。
你识相地转开话题,“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两只狗活下来吗?”
“没有,”他用手摸了摸额头,“全死了,一只不剩。”
第8章周仓自述(四)
那只小的,我说过了,死在我的手掌心。
小狗死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气味,那味道很怪,既不是血也不是牛奶的气味,说不上臭,但很奇特。
大概是生命体死亡的味道。
我傻等着,希望它能活过来,它当然没能再动一下。
我捧它下床找我妈,她把狗丢进了垃圾桶里,把我床上剩下的那只小狗裹在抹布里,丢在厨房。
我不肯,她说我第二天要上学,小狗在耳边叫唤,一定睡不好,第二天上课没精神。
它是不会死的,我妈和我说。
对,然后我就上床睡觉了。我还小,我很相信她。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担心那只活着的,而是那种死亡的味道一直在我床头,味道很重,我没法忽视。
从八岁起,这种味道和失眠,一直陪着我到现在。
我现在每天还能闻到这味道,不管我在什么地方,不管我洗没洗澡。
16岁上大学后,我看了很多资料,确定了这是幻嗅,但目睹它死亡的那一刻,我的的确确闻到了,只是没想到它会一直纠缠我。
对,那只被丢在厨房里的狗的下场我还没说。
第二天五点半,我起床洗漱,我妈在烧炉灶,我遍寻小狗不着,去问我妈,她抱着妹妹,没有看我。
你再找找,可能爬到营生货下面去了。她说。
我搬开那些东西,没有小狗的影子。
之后我走出后门,到了院子,在狗窝边看到了带血的抹布,我顺着地上一串滴滴嗒嗒的鲜血追过去,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母狗在吃那只小狗。
还剩半截,那只小狗。
你吓到了?(笑)不好意思。但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虚构。
我?我当时很生气,拿了一块石头,差不多拳头那么大,扔中母狗,它惨叫一声跑开了。
兜里有条塑料袋,我把剩下的半截小狗套进袋子里,扎上蝴蝶结,埋了。
我小时候很少哭,被打骂也没哭过,唯独那天我哭得很伤心,三只小狗在我的参与下丧生,早上的天灰蒙蒙的,我仿佛和它们一起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这半只小狗连次日的太阳也没看到,就被一只母狗以最残忍的方式夺去了生命。
我和我妈哭诉这件事,我妈抱着妹妹在一边很安静地听着,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去把手洗了。
我问她,同样是小狗,为什么母狗会吃别人的小狗?
我妈说,动物的鼻子很灵,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闻一闻就知道了。这不能怪母狗,那是它的本性。
动物都是这个样,她说。
第9章采访(五)
你被他的经历吸引,他停下来等你做详细记录,你却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继续。
“三只小狗的故事完了。”
采访进行到这里,你似乎明白了什么。
低头看,笔记还是一团乱,只有几个关键词。
“童年悲惨”、“救了三只小狗”、“父母冷漠”、“目睹小狗死亡”、“幻嗅”……
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你想怎么总结我的童年?”
你想了想,如实回答,“不好总结。”
“你工作热情不高啊。笔记不是那么做的,关键词不对。”
你想问他,又忍住。
他笑了——这个笑和之前的有很大差别,之前的大多出于看透一切的嘲弄,而这个看起来和善很多。
“我告诉你怎么记关键词。养子、父母放养,这两个是大前提。之后你可以写,童年阴影、目睹死亡、震撼中产生幻嗅、误入歧途、少年犯罪。你明白了吗?”
尽管认可,但你没点头,自尊心不允许你这么做。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