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了邵辉一眼。正巧邵辉也在看他。
启唇欲呼,欲言又止。他心慌意乱地看回自己铺在桌面上的作业簿,胸腔里那颗不老实的心脏噗通噗通跃动着。
他还没有真正面对邵辉的勇气。
中午邵辉的那番话邵清明记忆犹新,印象深刻得至今仿佛至今还能在耳边听见一样。邵辉认真严肃的样子咄咄逼人得狠,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等稍稍有点头绪,人已经走远。不得不说,邵辉不故意惹人讨厌的时候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十几年来,除了他针对的邵清明,他很少让周围的人尴尬,无怪别人总对他赞不绝口。
有才有貌,通情达理,如此一个邵清明又羡慕又骄傲、内心总是看作弟弟的人,现在信誓旦旦的说他喜欢他,邵清明不能够不觉得荒谬。
荒谬之余,又有些心软。好像之前的那些磕磕绊绊,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的一场闹剧一样了。他知道他不该同情邵辉的,那样骄矜高傲的人,从来不祈求他的同情,就是喜欢,邵辉也不可能放低身态。
不该不该,语态里的sh,大概就是委婉隐晦的did。
晚自习前的用餐时间,邵清明鬼使神差地,在食堂买了两份饭。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晚自习开始十分钟之后,晴朗的日暮黄昏被层云万里抹得严严实实的,燥热的空气里浮动着微小的尘埃,烟笼十里晚景灰白,不多时竟响了几道惊雷,屋檐上噼里啪啦砸下水珠子来,窗户上蜿蜒着河网,像是玲珑剔透的琉璃帘。
繁世暮雨气新,潮露寒凉入骨。邵清明打了个寒颤,叹息一声,脱下外套将桌角放着的饭盒包裹紧实,又往后面望了一眼。
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做个题,加减乘除未完,教室里骤然一暗。轰隆隆一下雷鸣电闪,停电了。
流年不利。
邵清明放下笔,将那一团包裹似的东西收到怀里,才看见教室里其他人都拿着手机开始照明,素来沉静的晚自习一时间吵吵嚷嚷,邵清明胸口有点闷,索性趴在桌子上看那点点星光似的手机灯满教室晃。
“诶,”前桌王涵意和同桌讲了点小话,才调头来看他,“你不舒服?”
“嗯,”邵清明回答得懒洋洋的,不多做解释,“就是困了,不用管我。”
“噢,”王涵意点点头,道,“你弟弟怎么还没回来?”她看了同桌秦好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秦好也选艺术,估计和邵辉同班。”
邵清明抱着那包饭菜,默默嗯了一声。
小姑娘对八卦十分热衷,拉着人就开始讲个不停,“秦好说她初中上美术课的时候碰见过你弟,当时不是一个班的,不过是一个机构里的。你知道的啦?秦好和陈郁郁一个寝室的,就因为你弟,每天吵。”
邵清明又嗯一声。
“不过是陈郁郁先找她麻烦的,要我说秦好比陈郁郁漂亮多了,”王涵意暧昧地眨眨眼,笑得高深莫测,“而且性格好,和你弟特别搭。”
心里一顿一顿地疼,可能是天气不好,所以呼吸也不那么畅通,心脏供氧不足,才疼得如此轻浅又绵长。
却有伤口结痂之后又破口的那种痛感,反复溃烂的腐肉剜不干净,所以有病毒在那里生长。邵清明埋头不去听王涵意的那些话,也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
在乎他。
惊得他几乎跳起来。
才没有。
才不是。
根本……无稽之谈。
怀里的饭菜热度仿佛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传至肺腑,明明只是温热,却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了。他不是什么痴痴呆呆迟迟顿顿的木瓜笨蛋,他常常定位自己和邵辉的位置,自己和家庭的位置,自己和同学和老师的位置,他常常以别人为准线去判断自己的曲直是非,没有人比他活得更明白,没有人比他活得更现实。
从小到大,邵辉讨厌他的时日多,亲近他的时日少,他总是将自己看作邵辉的哥哥,所以包容客气,不曾想象自己的感情会不会超过应有的底线范围。
在邵辉告白之前,他依旧可以说,从来无愧。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定是他有过什么不正经的行为,才给邵辉造成了不正确的暗示,所以造成了如今完全偏离轨道的结果。可那结果不是不可以挽回的,他神魂颠倒整整一个下午,无数次想到的就是邵辉告白时落寞而清冷的神情,那神情比那些话还要深刻,深刻到他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所以他猜测,是不是只要邵辉不喜欢他了,就可以万事平安?好在现如今,邵叔叔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王涵意的话,他又不是听不懂。有些预想的画面浮现之后,他依旧觉得难受,而且是,愈发难受。
那又怎样呢……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不是吗?
“喂,”有人捏上他的后颈,“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是邵辉的声音。
“啊他——”
“我没事。”邵清明扭身避开他的触碰,“我给你——”
“哦,没事。”邵辉似乎轻笑了下,侧头看他一眼,转身往后走去。
“诶你——”邵明清捏着饭盒,有点无措。
无处安放的心情,多余的饭菜,还有,莫名其妙的自己。
他是疯了才会那么在意他。明明听得很明白,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招惹。
那如果……如果喜欢呢……
悠长岁月里所有繁琐简单的事情,开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