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事件,在李世民的严防死守下,总算没有大面积地扩散开来。大部分人只是以为房家触怒了皇帝,一朝失势,却并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因而李世民一度打算在李承乾病愈后,再给他找位世家女子。
听得魏徵此言,李世民只觉得瘙痒难耐的患处被挠个正着,即刻惊喜道:“是哪家的姑娘?”
不料魏徵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姑娘,这人选......就是房相的长子——房遗直。”
那一瞬间,李世民以为自己幻听了,他错愕地问道:“什么?”
魏徵拼着最后一口气,哑声道:“陛下......若是房遗直是个女子,您还会犹豫么?”
长久以来回避的问题,被魏徵一语道破。的确,如果房遗直是女子,他绝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且不说他是房玄龄的孩子,就说他母亲的出身,范阳卢氏的嫡系出身,在五姓七望中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比起原定太子妃苏氏,出身不知要显赫多少。再加上房遗直和李承乾从小一起长大,若他是女子,那便是妥妥的青梅竹马。家世、学识、品行、出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房遗直都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而性别,居然成为了其中最重要的问题。
然而,就这么一个条件,已经足够让李世民火冒三丈了。他虎着脸喝道:“魏徵,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你这是陷太子于绝境。我李世民的儿子,决不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开什么玩笑!李世民觉得魏徵一定是病昏头了,本朝从来就没有太子娶男妻的先例。不,不要说本朝了,就说前朝,又有哪个皇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皇后?
可魏徵却十足认真。向来给人刻板印象的魏徵,曾劝李世民不要迎娶郑氏的魏徵,这一回却没有成为传统的卫道士。
他一字一句道:“陛下,只要您首肯,又有谁敢笑话太子呢?恕臣直言,您早已不需要旁人来评判功绩了。您对大唐江山的赫赫功劳,还有谁会否认么?”
李世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竟愣在原地。长久以来,李世民都在小心翼翼地弥补着玄武门之变给百姓带来的阴影,试图用日复一日的勤勉去洗刷残留在人们心头的刀光剑影。终于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创了一个前无古人,后难有来者的贞观盛世。
魏徵说得对,他的功绩,确实已经无需旁人来评判了。纵然他做错过,可没有人能否认,他是个好君主,是个好皇帝。
所以他可以容得下魏徵,可以容得下犯言直谏。因为旁人的谏言,动摇不了他对这个王朝的贡献。李世民身上,当然有着跟历代君主相似的毛病,但他与旁人,又确实是不同的。
“陛下,您还记得《唐律》么?”魏徵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李世民看着那张形容憔悴的脸,猝不及防地有几分心酸,放软了声音应道:“记得,朕还记得,你曾参与过《唐律》的修订,那个时候还舌战群臣,好不威风。”
魏徵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儿,不提也罢。只是这唐律,也经过了武德、贞观年间的多次修改,才变成今天的规模......”不愧是心有灵犀的君臣,李世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握住了魏徵干瘦的手,轻声问道:“玄成,你想说什么?”
“陛下,律法也是在不断更改修订的。本朝开国以来,靠的是明君治世,从来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祖宗之法。陛下开创的贞观一世,已经比前人高出太多,如今立一个男皇后,又有何妨呢?”
李世民转瞬间被说晕了头,他不知道魏徵是不是李承乾的说客。如果是,李世民只能承认,这个说客实在当得太成功。
在李世民的怔愣之中,魏徵的肢体却渐渐脱力,最终垂下手。
李世民一直引以为鉴的星辰陨落了。
早已不年轻的帝王,忽然从心底涌上一阵疲累。
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那些属于贞观盛世的功臣,最终都会走得一个不剩。
李世民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开了一片凄哀泣声的魏徵府邸。
之后的故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直到后世都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魏徵下葬后,李泰终于被派往了封地,反而是李治,被李世民以年幼丧母为名一直养在身边。
李承乾在太子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除了他的勤勉与聪慧,人们对他最深的印象,要数他的太子妃房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