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警觉地起身,打翻了酒杯,右手紧扣安致远的手腕,“怎么回事?”
他的手下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其中一人走到窗边看了看,“可能是局域停电。机房有备用供电系统,两分钟后就可恢复。”
无尽黑暗中,时间每一秒的流逝仿佛都凝成实质,清晰可闻。
庭院中持枪的守卫打开随身带的手电筒,就在他低头看向腕表的那一刻,猝然栽倒。
一只手从他背后抽回,拳尖突兀如锥。
他在遭袭的瞬间,肾脏破裂,气绝身亡。
一击毙命。
台阶上另一人瞥见倒地的身影,正要示警,一道掌刃精准地劈上他的喉结,刹时气管粉碎。
又是一击毙命。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启,死神踏着黑夜而来。
菲尔德从空气中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预感似的战栗爬上他的皮肤。他立即依照直觉做出了反应——把安致远丢进一个心腹手下怀里,在七八个保镖的簇拥下迅速从后门撤离。
后院停着一排黑色沃尔沃,却没有一辆能开上路——它们的轮胎全瘪了。
敌人早就潜入,而身边这些军队出身的所谓顶尖保镖却没有一个察觉!菲尔德从肋下拔出手枪,脸色铁青。
房里灯光在此刻陡然亮起,备用供电系统开始启动。
或许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窗帘后面映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眨眼间数支枪口同时开火,玻璃碎片在连串震响中四散飞溅,墙壁上被轰出了无数弹坑。很显然,入侵者根本来不及躲避,身上的洞肯定像筛子一样多到惨不忍睹。
菲尔德松了口气,吩咐手下:“去检查尸体。”
几个保镖谨慎地握着枪进门。
“——是陷阱!”高喊声被一声炸响吞没。一颗改装过的诡雷在屋内爆炸,掀起的气浪冲出门窗,扑面而来。
菲尔德下意识地以手遮眼,连连后退。
瞬间的爆炸撕碎了整个房间与里面的人,波及范围却不大,像是安置者严格控制了它的威力。
像要为爆炸画上个完美的惊叹号,接连两声枪响,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的子弹几乎同时命中菲尔德身后的两个保镖,在眉心相同的位置开出了个血洞。
强烈的恐惧感如一道闪电击中了菲尔德——就像一只被驱赶捕杀的猎物,黑暗处闪着血光的眼睛盯住他,锋利的镰刀随时可能从天而降,割裂他的咽喉。
这感觉令他冷汗迸出,浸透后背。
死神为何而来?
菲尔德蓦地抬起枪口,顶住安致远的太阳穴——他在挟持者的怀中始终一言不发,安静得诡异。
“有人来救你了,是吗,博士?”他的语调依旧字正腔圆、教养良好,却透着一股森冷与阴戾,“很可惜,如果他一意孤行,只能带回你的尸体。”
安致远深郁地望着他,晦暗中那双靛蓝如海的眼睛里似有旋涡,吸引一切光芒。
“你愿意为我陪葬吗,菲尔德?”他轻声说。
菲尔德枪口一颤。他可以现在就杀了他,但后果是赔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也包括他自己——他甚至怀疑,因此而被彻底激怒的,来自死神的复仇,将会惨烈与恐怖到令人难以想象!
他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不。”菲尔德冷笑,“我们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他转头对抱着安致远的心腹说:“瑞恩,放他下来,用你的手枪好好顶住他的脑袋,直到我登上飞机为止。放心,你的母亲与妹妹,我会让她们生活得像公主。”
那个叫瑞恩的青年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握枪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是,老板。”他低声说。
菲尔德带着剩余的两个保镖冲到路旁,拦下一辆倒霉的车子,司机在枪口下仓皇逃窜。
瑞恩目送车尾扬尘而去,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顶上他的后脑勺。
“丢掉枪,慢慢后退。”男人的声音自幽暗中毫无前兆地冒出,充满冷肃的血腥味。
瑞恩身躯一震,不由自主地遵从了这个命令。在他一点点退到三米之外后,颈后挨上重重一击,黑暗瞬间笼罩了他的意识。
安致远坐在地上,深深凝望隐没在暗处的身影。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在刚才那轮急速扫射中颤抖和惊叫——他以为窗后的人是他,那一刻紧张剧烈的心跳跃出喉咙口,冷汗涔涔而下,眼前一阵发黑。
他几乎再次昏厥,被抽空灵魂的恐惧淹没。
“……苍朗。”安致远叹息着展开双臂,似乎要拥抱燃烧的火光。
他的保镖走上前,带着满身血与火药的气息,单膝跪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
呼吸,心跳,指间柔软的发丝,怀中真实的触感……他险些就失去了这一切!
在子弹横飞中依旧岿然的身躯,因失而复得的惶恐微微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要用语言的沙粒,来一点点修补因自己的失误造成的巨大空洞。“全都是我的错,不该把你单独留下……”
安致远柔和地笑了笑,用力抱住他,“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意愿。”
苍朗用手臂紧紧环过他的肩背,感受对方的心跳在自己胸膛上搏动。
一下,又一下。
如冲刷沙滩的白浪,急促而安宁。
天地俱已不在,只有海潮声,在相拥的两人耳边深沉涌动。
不远处的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