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他选择了“伴侣”这个词。
手术室外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尹建锋一动不动地坐着,指尖正轻微地颤抖。
看似漫长的静默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该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般的搭档。”
宁城抬眼看着尹建锋,那眼神澄明又坚定,如有不沉的朗朗日月。
他对这军衔与职位都远远高于自己的将军没有一星半点的惧怕。尹天是他的,此生他绝不会在有关尹天的事上退让半步。
哪怕对手是尹天的父亲。
他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惕地嗅探着周遭的危险气息。
可是尹建锋没有如意料中般暴跳如雷,只是沉默了很久,张口之时,说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尹天他妈怀着他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生过几场病。他在肚子里‘受了气’,出生的时候肚脐鼓起来这么高。”
尹建锋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间足有2厘米。
“可怜啊,他痛得整夜整夜地哭,医生说只能一边压,一边等着肚脐慢慢消下去。我请假回来看他,从没见他笑过。”
他眼中是父亲独有的疼爱。深沉,却含而不露。
“我的父亲、兄弟都是军人。自打他出生,我就希望他长大之后也能穿上军装。”
“他小时候很可爱,喜欢跟着我去军营,问他要不要当兵,他也坚定地说要。”
“他应该是受了你哥哥的影响。”
宁城沉默地听着,似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倔强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在时光里卖力奔跑,渐渐成长,最后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露出自以为很帅的笑容,不那么正经地说:“嘿!媳妇儿你在等我?”
那是他的尹天。
尹建锋朝手术室的方向望了望,轻轻摇摇头,又道:“可是等他长到十多岁的时候,却突然叛逆起来,要当什么明星,什么网红。”
“我不让他当。打过骂过,唯独没有好好谈一次心。”
“他越是叛逆,我越是要逼着他入伍。”
尹建锋说得有些艰难,就像有利刃正一刀一刀往他心脏上抹。
“我从来没有陪伴过他,却仗着父亲的身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因为我是军人,我的父亲是军人,所以我要求他也成为军人。”
尹建锋再次叹气,嘴角拉出一抹苦笑,“直到将他从车里抱出来,直到看到他那一身一脸的血,直到医生让我……让我做好准备,我才意识到,我这个父亲太自私,太失败了。”
尹建锋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微弱的哽咽。
宁城猛地挺直身子,“做好准备”四个字就像灼热的烙铁,堪堪打在他的胸膛。
他摇着头,厉声道:“尹天一定会没事!”
尹建锋微怔,旋即笃定地附和道:“对,对,他一定会没事。”
“等他没事了,我就告诉他,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爸再也不阻拦你。”
宁城蓦地看向尹建锋。
尹建锋又道:“我对不起尹天,总是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我将自己的人生观强加于他,认为他为国家献出生命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看见他被推进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满怀家国大义。”
“在是一名特种兵之前,他是我的儿子。”
“我唯一的儿子。”
浑浊的眼泪滴落在地板上,尹建锋肩头轻轻颤抖。
宁城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他听见尹建锋低喃道:“我再也不干涉他的人生。他如果不想当兵,年底退伍季一到,我就给他办理退伍。”
“如果他还想当明星,我暂时不能说服自己为他铺路,但也不会再作阻拦。”
“如果他希望和你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好了。”
宁城哑然地缩回手,直愣愣地看着尹建锋,“你……你说什么?”
尹建锋深呼吸一口气,像一个后悔又慈爱的父亲一般看着他,声音极低极缓,仿佛沉淀着20年来未曾给予尹天的父爱。
“我不会阻拦你们。”
宁城大睁着眼,想要说点什么,心中思绪万千,却集聚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空气似乎凝滞下来,将身处其中的人们凝固成一尊尊雕塑。
手术室的门却悄然开启,有人急切地迎了上去,宁城恍惚之间听到一句话——“尹天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他几近虚脱地靠在椅背上,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眼前的光景模糊成浑浊的色调,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时,周小吉握着他的手,兴奋至极地喊:“宁城哥,天哥醒了!”
尹天尚在重症监护室,他错过了探视的时间。
洛枫告诉他,宁珏也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头部的伤太重,还没有醒过来。
他坐在轮椅上,由周小吉和郭战陪着来到重症监护室外。尹建锋也在那里,见他来了,勉强地对他扯了扯嘴角。
这不是一个开怀的笑,却是一位父亲在得知独子脱险后,发自内心的喜悦。
直到第三天,他才被允许进入重症监护室。
尹天躺在床上,明明浑身是伤,却得意洋洋地冲他笑。
他眼眶灼热,轻声唤道:“崽。”
尹天舔着嘴唇,眼底泛着粼粼清光。声音虽显得虚弱乏力,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媳妇儿!”
一周后,尹天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和宁城同在一间普通病房,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宁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