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时,我一路无话,云安也不开口。
回到镇里,走在街上,一个小孩疯跑过来,狠狠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云安将我扶住。
“尚兄,没事吧?”
“没事。”我整理衣服,发现腰间少了件东西——醒心玉。
还没等开口,云安便向那小孩方向追去。
约半柱香工夫,云安将那玉佩追了回来。我握着玉佩,触感温热。
“玉佩可是有什么问题?”云安问道。
“无事,多谢贤弟了。”我看了手里玉佩一眼,“路上可有碰到什么人?”
“没有。”他答道。
回去后,我将琴随手放到院中石头上。
晚上,又梦到从前的事情。和一群师弟妹在谷中游玩,经过一个小山坡,我指着那山坡道:“我有一次夜里采药,顺这坡下来,一脚踩空跌了下去,休养了半个月呢。你们以后可得小心啊。”
他们笑嘻嘻地——因我向来不拘礼数,他们在我面前也有些没大没小——答道:“师兄教诲我们都记住了。”
这时却有人问道:“师兄怎么回去的?跌下去不是很疼?”
我看了一眼,居然是一向少言的他。
“你师兄我毕竟精研医术,自己简单处理一下,就走回去啦。”
“夜路危险,以后师兄莫在夜里采药了。”他道。
“阿宇果然懂事了。”我拍了拍他的头,“你的话我记下啦。”
他轻轻摇了摇头。
忽然远处传来琴声,我好奇谁人有此雅兴,四处张望。周围景色人物却渐渐模糊,我呼唤师弟妹们,他们只是慢慢消失。
一下子又醒了过来。琴声也清晰许多,院子里传来的。
他不是说他不会弹琴吗?
这倒有趣起来了。我披衣起身,正欲出门,手碰到门时却改变主意:倒是听听他琴艺如何。
门外的人弹的是《凤求凰》,并不似我那样凄苦,倒有些情深无悔的意味。那个人弹出来的也是如此。
而快曲终时,却错了一个音。
五
我想起有个人曾找我教琴。
“师兄可愿教我弹《凤求凰》?”
我心里一沉,却仍然笑着问道:“阿宇有喜欢的人了么?”
那人似是局促了一会儿。
“偶然听到师兄弹,觉得动听,便也想学。”
我这才心宽,便教他弹琴——但是他真喜欢别人,我也只得答应。他悟性颇佳,学得也认真,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前面弹得好好的,弹到快结尾处却总有瑕疵,不是错音,便是节拍有误。而每次瑕疵之处却总在同一处。
“这一处对你很难么?”我笑道。
“不止为什么,总是心到了手却没到。”他盯着琴弦,眼神带几分苦恼。
我拍拍他肩膀,“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好了。”
可后来每次弹到那处仍会出错。
“‘曲有误,周郎顾’,莫非阿宇是想让师兄我多看你几眼?”我打趣道。
他抱起琴向我深深一揖。
“辜负师兄教导了。”语气充满恭敬。
我暗暗叹了口气。
“你从小就开不起玩笑。”
他低头不语。
而此时门外之人弹错的正是那处。
过了两天,任离来找我。素日相熟,他便径直走到里屋。那时我正给云安换药。
“这位是?”他看了云安一眼。
“受伤的江湖客罢了。”我答道。
他点点头,只坐在一旁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换好了药,云安看了看我和任离,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你那师弟可了不得。”任离放下茶杯。
“他怎么了?”我边收拾药箱边问道。
“你没听说么?他与魑魅岭的蛇王大战,将蛇王斩于剑下。”这时任离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忧虑之色,“只是现在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师父和师伯派出我们两门许多弟子下山来寻。”
我将药箱收回柜子。
“嗯,你现在可以回话说他好得很。”
任离看着我,目露诧异之意。
“我昨日夜观天象,掐指算到的。”我开玩笑道。
“莫非刚刚……”
“他很快就会离开了。”我淡淡道。
六
两日后夜晚,我潜入云安房间。
他躺在床上似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面上仍戴着那铁皮面具。
我脚步放轻,借着月光在房里走了一圈,在窗台上看到了那个黑木匣子和白瓷瓶。
我打开白瓷瓶,轻轻一嗅。
果然是易容的药。我从前下山玩耍为隐瞒身份常自己配类似的药,有的仅仅是改变肤色五官,有的则像这药一样可以让人显出可怖之貌,并且连声音也能变,但是要解药效也并非难事。
正当我研究这药的时候,身后一阵掌风袭来。我赶紧闪身一避——竟不知他何时已经醒来。
我暗暗后悔,应该先放点安梦香在房里的。
云安见是我,掌力已撤了几分。我与他过了几招,发现他只想夺回那药瓶,却并无伤我之意。我故意卖个破绽,引他出手夺瓶,点了他臂上穴道,趁他动作不便,将藏在袖子里的解药塞在他口里逼他咽下,再探手摘了他面具。
“阿宇武功长进不少。”我背对着他,把玩着手里的面具。
“安宇并非有意欺瞒冒犯师兄,请师兄恕罪。”背后是许久未听到的熟悉声音,之前云安的沙哑声色半分也无。
我转过身。面前的人脸上瘢痕尽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