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是我的学生中文笔最好的,我们弹琴之人心思细腻者有之,只是不善表达者众,李零是个异数,我把她的博客网址告诉你吧,你是学中文的,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只不过她可能是在忙吧,很久没更新了。”
我一路上把写有李零博客地址的那张纸条握在手心,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回到住处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整理明天就要交的稿子,而是点开了李零的博客。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处角落,可以安放那些无法对亲人友人言说的思绪,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有悲有喜的世界。
“八月仲秋,微雨夜凉。与小筝抚琴共奏《慨古吟》于阳台之上。君欲道风雅?然非也。单衫薄,余二人瑟瑟发抖,琴为变徵之音,相顾无言,齿声格格,惟寒之故也。”
看了李零所做的这则小品文,虽然只有寥寥几字,却是勾勒传神。我不禁莞尔,脑海中浮现一幅飘逸出尘的画面来,中秋之夜冷风嗖嗖,两个穿着很少的衣衫的女孩抱着古琴在阳台上弹奏,弹着弹着声音却变了,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冻得手指在抖,牙齿也跟着打颤。本是十分风雅的画面,这样一来真是俏皮可爱。
紧接着,我又找到几封李零与郭小筝的往来信件,文字优美,虽然被李零贴出来共享,却也不便全文摘录,便只摘几句。
小筝:我一曲既成,携琴夜归,见晚来霜天欲雪,不知能共饮一杯无?
李零:莫若以一抹月色下酒,杯中你我投影成双。
******
小筝: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李零:可有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
小筝:哈哈,更兼煮酒烧红叶。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
郭小筝大概才是李零的知音。
我有一尊酒,君携三尺琴。寒林隐飞鸟,明月渡花阴。
没有郭小筝的李零,大概就是“欲将七弦鸣,恨无知音赏”吧。
那天晚上我直到半夜3点才开始赶稿,刷了一夜才完成任务,因为实在不舍得关掉李零的博客,就那样一篇一篇看下去,虽然久未更新,只从她的博客上完全不能了解她近况如何。我打了个哈欠,收拾好稿子去上班,心想下次见到颜凉的时候问问她认不认识郭小筝这个人。
这一次我和颜凉约在釜山美食,金安的顶层,视野开阔,是个并不压抑的地方。我们两个点了韩式牛肉面火锅,并一张海鲜饼,都是以前和别人来的时候点过的,没有丝毫的冒险。为了见颜凉,我还特意和同事换了采访任务,使我得以在采访完滨才学校的校长之后顺便约了颜凉。
我们刚刚坐下不久,我就急切地提出了那个问题:“颜学姐,你认识郭小筝这个人么?”
“郭小筝?不就是抛弃了李零的那个人么?她的所谓知己。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从别人那里知道的,我以为李零不会让你知道她的存在呢。”
“不,李零有段时间经常提起她,她们两个当时一起学古琴,很是要好。李零视她为知己,但是她在决定要考北京的研究生的时候就断绝了和一切朋友的来往,现在她大概已经找到了比李零和她更相似的人,所以就把李零忘记了吧。当初李零也是为了她才打算考中央美院的,后来却……”
“相似”这两个字令我恍然好似明白了什么,是否女子之间的感情都是因为觉得对方和自己相似?如临水看花,如揽镜自照,本质上都是一种自恋?
颜凉忽然不再说了,我发觉这是我和她几次谈话以来第一次这样接近李零的结局。
“后来呢?她考上了么?还是,不幸折戟?”
“都不是。”颜凉道,可她并没有继续解释,只是把话题引回到了和李零重逢的时候。
那是她收到李零的纸条一年之后,大四的她们,早已各自有各自的忙碌,找工作,考研,出国,旧日的好友也是见面实难了。但是,见了面却会有更多的话题,光是询问日后的打算,就足可以对付一阵子了。
颜凉回到了哈尔滨,她决定约见李零,不知当初未留下只言片语的消失,是不是依旧伤害到了李零。虽然担心她会质问自己当初为何离开,现在又为何回来,然而更担心的始终是自己会不会永远见不到她。
那天,在樱花和食店,当年的李零和她相对跪坐在榻榻米上。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李零还是如同初见之时一样对她微笑着,抱怨着这样的姿势让人很不舒服。
她们点了两瓶梅子清酒,倒在墨色的酒盅里。“慢点喝,这酒后劲儿大着呢。”颜凉握住李零欲举杯的手道。李零笑了,“我刚想说这句话,倒被你抢先了。”梅子酒芳洌甘甜,清润地滑过咽喉。
她们吃了一会儿寿司就坚持不住跪姿了,颜凉箕踞而坐,李零指着她说不雅,她也不在乎地道舒服就好。李零试图改成盘腿坐在地上,却也始终不成,动了动忽然觉得酒劲儿有点上来了,便扶住桌子,按了会儿太阳穴。
晚上她们在雪地里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一地琼屑,天地之间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是微醺的样子。颜凉挽着李零的胳膊说:“今天咱们两个,好似都没尽兴啊。”
“我是想着我要是醉了,怎么送你回去?”李零道。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都在厚厚的围脖的遮挡下相视而笑,默契只靠眼角传递。二人时不时目光对接,却不复一言。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