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喜歡「奇蹟」這種字眼,但是若真有的話,久留米也曾期待那是發生在幸乃身上。
但命運卻捉弄人,讓幸乃在跟久留米見面的兩天后就死了。
不是因為生病也不是因為併發症,只是因為交通事故,單純的因為車禍而死。
久留米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即使腦袋可以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但在情感上就是無法接受。
死亡應該存在於更遠的地方才是。這麼突如其來的發展,任誰都沒有心理準備。
抵達魚住的公寓後,是沙里姆出來迎接。他光是看到久留米的臉,就好像已經察覺到久留米知道了一切,所以連新年的問候話也沒說。
進入看慣的屋子內,久留米坐在餐廳裡。
廚房響起熱水沸騰的聲音。接著,沙里姆用它來泡紅茶。
「——那傢伙怎麼了?」
「他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振作。我本來以為他會悶悶不樂,拒絕與人接觸……端出飯菜他也會吃,不過只會吃平常一半的分量,看起來好像沒有食慾的樣子。或許是因為藥物的關係吧。」
「藥物?」
「是預防性用藥。因為那名女孩子是hiv帶原者,而魚住先生的身上又沾了很多她的血……」
看到久留米的表情變得僵硬,沙里姆又補充說明。
「濱田先生說這是以防萬一的處置,其實被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小。即使是針刺意外,感染的風險也只有百分之〇?三而已。」
「沒有做檢查嗎?」
「就算感染了,在六到八周內好像是檢查不出來的。因此為了謹慎起見,才要徹底服藥。但服用那個藥之後,好像會對消化系統產生副作用。」
茶壺的壺嘴撞到茶杯的杯緣,發出清脆的聲音。
看來,沙里姆也很累的樣子。
「跟他說話他會回答,可是聲音很小,沒什麼朝氣。應該說是根本沒有精神。」
「這樣啊。」
魚住在這一年來,總算可以自然地展露笑容。每次看到他那孩子氣十足的笑容,久留米的胸口就會變得癢癢的。他想自己是喜歡看到那個笑容的。事到如今,他才注意到魚住只要一笑,自己也會跟著高興起來。
可是,自己又要再次失去它了。
魚住的笑容,將跟隨幸乃的生命一起消失。
「真的很糟糕……那孩子的死亡對他的打擊實在很大,希望他能早日走出來。」
「是啊,真希望他早點走出來。」
被久留米巨大雙手所包住的茶杯,正往上冒出熱氣。
「她還是國中生吧?父母應該也無法承受這件事。」
「——她好像沒有雙親的樣子。」
「咦?」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魚住先生曾這麼說過。」
「這樣子啊……」
沙里姆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坐在久留米的對面。
「某個人突然就這樣離開世上,真的是很痛苦的事。」
「嗯。」
久留米幾乎沒有遇過人類的死亡。他的雙親還健在,爺爺奶奶則是在久留米還小的時候就去世,所以久留米對當時的葬禮印象已經模糊不清。
電視上的新聞正在報導交通意外的事件。是因為高速駕駛所導致的追撞事故,有一名死者與兩名重傷患者。
交通事故每天都有,每天在某個地方都會有車子相撞。可是在這種事發生在自己周遭之前,對久留米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那是發生在別的世界的事情。
但現在不一樣,那名少女死了。她那嬌小的身軀,被卡車撞擊輾過。
久留米現在連從口袋裡拿出香菸這項動作都懶得做。
「我可以稍微講講有關我的事嗎?」
同樣沉默不語的沙里姆突然開口這麼說。他那淺黑色、輪廓很深的臉,直直盯著久留米。
「什麼事?」
「去年我曾回國一段時間,就是回英國那次。」
「嗯,沒錯,是因為你母親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對吧?」
「是的,我是這樣跟你們說的。但是,其實我撒了一點謊。」
「撒了一點謊?」
沙里姆點頭。餐桌旁邊的冰箱正在呻吟。
「在我來日本留學的前半年,我母親就一直在沉睡。她遇到很大的意外,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意識一直沒有恢復。她的身體變成如果沒有延長生命的裝置存在,就無法繼續存活。」
「也就是說……」
「是的,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沙里姆沒有露出悲痛的表情,反而還淡淡微笑。他喝了一口紅茶,並將茶慢慢地吞入喉嚨後,才繼續說下去。
「我也曾想過放棄到日本留學,但由於之前我母親強力推薦我去日本留學,所以,最後我還是按照預定來到日本。事實上,就算我留在她身邊,也幫不上什麼忙,因為讓母親活下去的是人工呼吸裝置。即使如此,我還是邊念書邊一直祈禱,希望母親的意識早點回復。」
「……嗯。」
久留米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過了一年,我曾回英國一次,並且大約停留一個禮拜左右。那時,我和好久不見、持續沉眠的母親見面了……」
沙里姆的聲音停頓下來。他顫抖的手離開茶杯,合成祈禱的手勢。
「那時,我改變願望了——我希望能儘早讓我母親變得輕鬆。沒有宗教信仰的我也不知道要向誰祈禱,可是如果真有那種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我希望它能早日讓母親獲得自由,解放那被管線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