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抹了抹眼睛,从旁伺候的丫鬟早上前敲了门将一行人引了进去,越到里间那难闻的味道越是浓郁,下人原本想燃了香遮盖的,可薛仁不让。他在这里住惯了倒没觉着难耐,缠绵病榻的时间长了苦难忍得多了,竟也从这一榻之间悟出点禅意来。
“三哥,明珠同你儿婿王名川来看你了。”
薛氏居间充当中人的角色,两边虽是父子却到底是第一次见,如果只要他们干看着难免尴尬,是以明珠一早便求了薛氏跟着一同过来。
薛仁早在下人进来通报之时就已知晓,此时听见亲妹子开口也不惊讶,不过是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薛氏仗着同薛仁关系好也不在那儿瞎猜他的意思,反倒是拉了明珠上前几步,待得明珠立定之后自个儿又再靠近了些,直接坐在了薛仁床边的雕花凳子上。
“三哥,您好好看看,这孩子虽说命途多舛,可到底靠着自个儿混得极出息了,现下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再有您的儿婿也是个难得出众的人物,到得今日也算是祖宗保佑,咱家的孩子,都好好儿的。”
说到此处薛氏却是再说不下去,如今活着的自然是好好的,可当初死了的那些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薛仁沉默良久,看了看自个儿的亲妹子,又顺着方向看了看王名川,最后才将目光集中在了明珠身上,此时他双眼出奇的亮,竟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迷离,明珠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预感,这看来——竟像极了回光返照。
“往后你们有何打算?”
明珠怔愣片刻,不过一瞬的功夫又回过神来,他同薛仁此前并未见过面,可今儿个也不知怎了竟是生出些父子间亲近的意思来,薛仁这般问他,他也如寻常儿子对待生养父亲那般答了:
“想要名川补个外放的缺,一家子先去京外呆个几年。”
这事儿明珠早就同薛氏提过的,毕竟早晚都知道,与其临到头来要人知晓了埋怨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虽不至于要人帮忙,但总不能让人向反方向使劲的。若到时候王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临到头来魏国公却说帮忙走动补了个京中的实缺,这才是真正的两边都没落着好。
“倒是个通透的。”
薛仁听明珠这般说竟放下心来,亲爹在认亲这事儿上对明珠有所亏待,想来在谋外放一事上定会加以弥补的。薛仁在心中略作思量便有了计较,他强撑着一口气见了几人此时也有些扛不住,眼皮耷拉下来就要送客,明珠瞧他这模样竟鬼使神差地近前叫了一声爹。
薛仁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不要明珠再看他的脸,只伸出血管交错凸出的手对着他们挥了挥,薛氏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明珠眼中也有些湿,下人打开门要将这几人送出去,门只开了个小缝冷风便灌了进来吹得人不得不清醒,明珠下意识地用身子挡住了风口,薛仁的声音却也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你们两个……好好的。”
风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待要拼命看清眼前的景物时,却不知怎就滴出两滴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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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稍息,博阳侯听闻三儿子要见他,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老侯爷竟连披风也没系上直接奔了过去,当夜父子俩没说上几句话屋子里便传出了丫鬟仆侍的哭声。
隔天,博阳侯府大门两边挂起了白灯笼。
听那晚当值的丫鬟说,三爷一直抓着侯爷的手,到闭眼了都未曾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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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名一事以薛仁的死为契机引燃了,为了要明珠能名正言顺地为薛仁披麻戴孝,薛仁走的第二天皇帝那边便表了态。侯府这里办事儿也效率,设香案请族老入族谱,竟然真赶上了为薛仁守灵。原本明珠已嫁作他人妇无须守三天,可他偏偏就守了下来,连带着王名川也告假陪了三天。虽说薛仁只是他岳丈,王名川这个做女婿的没必要为薛仁丁忧,可官职虽没一并扔掉这守灵戴孝他却是没有一点马虎。
明珠是男儿身,又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是以即便是他嫁为人*妻在这守孝一事上也可以灵活处理的,端看夫家看重与否了。王名川此举是给足了明珠面子,这等于是告诉所有人他未将明珠视作女子,而是将他视为同自己以男儿身份平等共处一生相随的伴侣,两人贫贱相随富贵相敬的故事一时之间竟被传为美谈,京中就连七岁小儿都知道探花郎夫夫两人感情好得不分彼此,那些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多欣羡这一对相扶至今不离不弃的传奇故事。
自然,也有眼红王名川攀上一门好亲专门儿来造谣生事的,可因着王名川惯来留下的好名声,再有博阳侯府同魏国公府有意压制,这造谣之人也没讨着好处。
有人好,自然也免不得有人不好的,整个丧期薛明玉竟一次都未露过脸。
“滚,都给我滚!”
薛明玉没有跟着五皇子去皇陵,本来像那样的地方他就去不得,更何况亲王离京亲眷留守是当朝的惯例,是以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留在庆王府足不出户专心养脸上的伤。京中达官显贵家的男妻本就少,同庆王妃相等级别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女妻邀他交际又有些不方便,加之先前出了太子那事儿后明白人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触皇帝的霉头,是以做了庆王妃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过府同薛明玉来往,以至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庆王妃毁容的消息。
不是受伤,而是彻底毁容。
当初薛明玉脸上有伤还要撑着抹粉,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