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错开视线,匆匆去洗手。
袁朗在洗手间外等了会,成才湿乎乎的出来,额前的发尖滴着水。
看了眼育婴室,里面几个护士已经在忙活。袁朗盯着他的眼睛,没看出异样,就捏了下他的脸,“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当南瓜的时候,眼一耷拉嘴一瘪就知道了出问题。”袁朗又问,“小孩儿怎么了?”
成才笑,这次三分发自内心,“真没啥……去年女朋友暗示结婚,我装傻,不然现在估计已经抱上娃了。”
“后悔了?再找一个呗,你这条件不愁。”
他的笑容有些飘,眼中却凝着定然,“没,不后悔。”
异样的感觉从袁朗心底升起,这两天一闪而逝出现了好几次,这次他牢牢逮住。就像堵着块堤坝,洪水般的思绪联不到一块,在那一头汹涌地咆哮,却听声不见影。
他最初觉得硌着心头的是时间打磨出的物是人非,却又分明触到从不曾改变的一点一滴。
成才低头看了看表,“得,回去吧,护士长又得咆哮了。”抬头见袁朗一脸莫测,笑道,“刚才你哄孩子那样儿真贤惠。”
“去!”袁朗抬脚就踢。
雪白的病床一路推着,周围安安静静,成才听见耳边清晰的心跳。被推进手术室的一瞬,他被迫停住脚步,不自主抬手,退伍后第一次敬了个军礼,标准依然,惹得护士们都奇怪地看着他。袁朗躺在床上微笑,伸手比了比拇指。
然后门紧紧关上,成才靠坐在长凳上,头抵着冰凉的墙,漫无目的地等待。他深呼吸,突然脱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扯不动嘴角。
袁朗,袁朗。
他觉得袁朗就像故事里的神灯一样。
在作为惩罚的单兵野外生存的原始森林,他骂过喊过发泄过,吼着袁朗袁朗。然后直升机轰轰隆隆盘旋,代替他关禁闭的那人在上面递给他一只手,笑得毫无芥蒂。他听见那些声音。是什么破碎瓦解,是什么滋生疯长的声音。
最后的任务杀出措手不及的意外,鼻腔充斥着自己的血气,视野里一片猩红,他残留的思维默念袁朗袁朗。然后光点与空寂尽头有枪炮呼啸,迷迷糊糊被原本应该在另一条路追击目标的那人背起,熟悉的气息驱走一切血腥与硝烟。
在冰冷的医院的长凳上默默叨念怀念。他不知道这些柔软算不算爱,他甚至也不需要知道袁朗是否爱他。
不追究对错,他自觉这个想法古怪,袁朗有点像七连他那把八五狙。抛弃放弃,不抛弃不放弃。
看了眼时钟,苦笑。离队后第一次找上门,由着性子犯了规。差不多该结束了。
黑暗做的绳索牢牢帮着四肢,没有场景,没有人,没有梦,什么也没有。
他捕捉到这丝意识,想法子得醒来。
似乎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花白过后,眼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觉得应该是笑着的才对。
“我是谁?”那人指着自己,盯着他问。
手术后人还有些虚,袁朗慢慢牵动嘴角扯出个笑容,声音有些沙,“成才。”
成才这才顺着袁朗的动作帮着坐起,垫上枕头。把水递过去,托起对方的脑袋喂了几口,想了想又问,“今天几号?”
缓过气来的袁朗露出一贯的坏笑,“还不够?”
成才垂下脑袋看不清表情,闷闷地说,“够了。”
看他那样子袁朗有些郁闷,抬不起手只能干瞪着,话语有气无力,“是死是活,你小子别a我啊。”
成才托着脑袋,想了想,斟酌着语句,“医生说开颅了,看着瘤子了,切了,嗯……全切掉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然后成才露出三多式傻笑。
桌子旁成才麻利地收拾东西。袁朗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考虑要不要砸个什么东西过去。
刚刚成才闪得远远地笑,嫂子等会儿就过来,您自保。
动弹不了,袁朗在心底狠骂以泄愤,这小子还是那副欠揍的样,想自己的做自己的,还这么绝。在外呆了几年野了胆子也大了,队长都敢出卖!
看袁朗在那副咬牙切齿,成才笑得欢乐,“您这样削个苹果都困难,嫂子一定很乐意好生‘照顾’。”
袁朗翻翻白眼,干脆不说话,静坐示威。
衣服,药瓶,手机,相机,毛巾,牙刷……一件一件收拾进背包,最后拉上拉链,病房已经恢复到成才来之前的状态。他们分明察觉出,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扫了一圈房间,确定没有遗漏的物品,也没有多拿的物品。
袁朗突然说,“再坐会儿吧。”
这语气让成才回忆起,离开a队的那天,袁朗陪他逛了一圈,快到停车场时也是这样,说,再走会儿吧。
他放下包,走过来俯身,跟那时一样,珍惜地拥抱着袁朗。
这个结果很好很好,比他所想象的好太多太多。
袁朗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顿了顿,然后昂起头,嘴唇轻轻触上他的额。
这是他们之间,从相识,至今,最亲密的一个动作。
“保重,袁朗……就这样了,再见。”
尾声
晚操散过,一眼扫见许三多直直走向传讯室,袁朗记起今天是十五号,每个月三多打电话的日子。
没多犹豫,叫住对方,“去我办公室吧,还想被新来的小何切线啊?”
“是!”许三多立正敬礼,大白牙一闪,“谢谢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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