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抓住自己手的老相爷,名动天下的江北孟左,原主的父亲。
刚过半百,已是两鬓斑白,深深浅浅的皱纹布满那张日渐苍老的脸,只是眼神依然灼热。
那是一代名相刻在骨子里的精神,是无数次奔波在为民请命的路上磨砺出来的。
陆相抬袖擦干净眼泪,说:“这三年来,我生怕你回不来了。朝中事故多发,不陪你上小重山,幸好每月有信来报平安,幸好我儿好好的。”
孟相祖上两朝为官,祖荫深厚。孟相为官清廉,政绩杰出,从少时初入翰林院,到中年官至左相,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只是孟相妻子早逝,只留下三个孩子,由孟相抚养长大。
女儿孟月镜,容色天成,秀丽无双,恰一成礼,便入宫为妃。
小少爷孟行舟,从小生长在军营,杀敌征伐,军功赫赫,年纪轻轻便成了镇远大将军。
存在感最小的,便是原主,病秧子,药罐子。
陆嘉脑袋里一堆杂乱的思绪涌出来。
正欲开口,却忽地眼前一昏。
孟相见儿子一声不吭,眼神还有些空洞,又唤了几声,却见陆嘉突然软倒在地,忙换了几声,叫来一个仆从,同元宝一起,将大少爷送进房里。
又叫来大夫,这才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第6章 第六章
那大夫摸一把胡须,又仔细切诊,这才小心说道:“大少爷身体倒无大碍,只是连日奔波,有些虚弱。加上思虑过多,郁结过重,有些相冲罢了。休息几日便无碍。”
孟相又问,“我儿从小身体多病,此次送去神医处修养,不知成效如何。”
“大少爷先天不足,又伤及根本,本就,本就回天乏术,不知用了什么灵药,脉象较往日平稳些,近些年应该无虞。”
孟相这才松了口气,“只希望好好调养,能多得菩萨保佑。”
“少爷吉人天相。”
左相挥手让他下去,唤来仆从随大夫去取药。
陆嘉悠悠醒来,朝着孟相开口,声音沙哑而迷糊,“爹,孩儿不孝,三年未陪伴在您身边。”
孟相长叹一口气,摸摸陆嘉的头,“傻孩子,你这一身病痛,从小受罪,能有转机,已是最大的幸事,来日方长啊。”
又欣慰地说,“多亏明心法师有办法,改日我登门道谢。”
陆嘉点点头,看向桌上的茶壶,“爹,我口渴。”
孟相朝屋外喊一声,“秀儿,进来。”
门推开,一个小姑娘垂着眼走进来,飞快地瞟了一眼陆嘉,又拘谨地低着头。
是刚才跟在福伯身后的丫头。
“这是元宝的妹妹?”陆嘉问。
孟相点头,“倒杯水过来。”
又扶陆嘉坐起来,“这是你娘为你挑的小丫头,丫头还在,你娘却不在了。”
陆嘉只能接过水喝了,又安慰起老相爷。
老相爷看了看秀儿,又看看陆嘉,“秀儿长大了,云生,你看……”
陆嘉呛了一口水,咳嗽了几声,“爹,你别操心这个。我自己什么情况我知道,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陆相叹了口气,“你这点,和行舟一个样。我让他早点回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业已经立了,家还没个着落。”
陆嘉说,“他还小,不急。慢慢挑,总会遇到称心如意的。”
陆相只能作罢,又陪他聊了一点其他的。
等到屋外有人传唤说是朝中大人在后厅等着时,孟相才帮他掖好被子离去。
那个叫秀儿的女孩儿却一直站在一旁。
“秀儿,我弟弟回来了吗?”
秀儿回话,“大少爷,小少爷前几天刚回来。”
陆嘉右手轻轻点着床沿,抬头看着床顶一只被纱帐困住的蚊子,“府中最近还好吗?”
秀儿点点头,“府中一切都好。”
陆嘉拉起被子,“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陆嘉在床上躺了一天,躺的腰酸屁股也疼,这具身体哪怕经过三年的改造,依然虚,多走几步就脑袋发晕。
只是从一块豆腐就能撞死,到十块豆腐才能撞死。
晚上,孟行舟回来了。
陆嘉坐在床沿边,正在整理衣襟。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层层叠叠穿一堆衣服。
一睡觉就乱。
跟那蛇呆久了,其他的没学会,睡觉学了个八成。
“哥哥!”
房门被猛地推开,桌上元宝刚倒好的茶水晃了一晃,又堪堪立在原地,门口传来喊声。
陆嘉停下手,抬头看去,一身戎装,飒爽英姿,气概勃发。
他就是孟行舟,当朝将军。
是战场上刀削斧凿的面貌。
原主倒更像是弟弟。
秀儿跟在身后,陆嘉挥手让她出去,“下去吧,不用伺候。我和行舟说说话。”
秀儿便下去了。
孟行舟眼角泛红,蹲下身子,紧紧盯着陆嘉,“哥哥,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小七,我有点慌。”
“陆先生正常表现即可。”
陆嘉拉着他的手,扶他起来,坐在桌旁,倒一杯茶递给他,说:“我一切都好。你呢?”
孟行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边塞苦寒,我无时不刻不再思念父兄长姐,此次大胜,班师回朝。”他的眼中涌出几分思念,“最挂念的就是父兄长姐,我虽然离开家已经十多年,但却一直记得哥哥,总算能报答哥哥了。”
陆嘉沉默不语。
他的哥哥,孟云生,是个倒霉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