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一脸温和:“不是客气。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他上司,能威不能柔。他呢,你是他秘书,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那脾气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平时也不爱跟人来往。我是想推他一把都没处下手。你是他身边的人,多在他耳边吹吹风,他吃软不吃硬。一样的话,我说没用,你说估计就有用。”
梁冬哥吃不准黄达这是表示想要他帮忙拉拢陈怀远,还是警告他别在大人物跟前做小动作。虽然心里千回百转,但表面上仍是一脸直率谦恭:“黄司令见笑了,我们军座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人,我哪能……”
“前头我还听人夸过你机灵呢。说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黄达打断梁冬哥说话,拍拍他的手臂,前后不着地掉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黄达这话,耐人寻味。
梁冬哥送走黄达后回到营房,见陈怀远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发愣,心里也是叹息。说来这个预五师,不只是陈怀远一手带出来的,也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
“梁秘书。”
梁冬哥一惊。
“在!”
陈怀远收回目光回头看向梁冬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充满斗志的表情。
“把能拿到的所有滇西缅北的地图都拿来。”
“明白!”
梁冬哥转身就给陈怀远搜罗来了一大堆的地图。
陈怀远一张一张地放到地上摊开来,来回仔细比较,看得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了。不过显然,陈旧且失真的地图让他很不满意。
“这种地图,错误百出相互对不上号,怎么能拿来打仗?!”陈怀远有些暴躁。
“又不是照片,总有些偏差。想要不失真的,除非找空军帮咱航拍。”梁冬哥随口凑了一句。
陈怀远听了,顿时从地上蹦起来,抱着梁冬哥狠狠地亲了一口,直呼“天才”,然后亲自跑去找盟军联络员要求美空军帮忙航拍地图。
梁冬哥看着高兴得跟个小孩似的陈怀远,不禁有点头痛。果然,等拿到照片,陈怀远让手下的参谋连夜绘制了新的作战地图出来给他,然后没日没夜地对着地图研究,很自然地连带着梁冬哥也没日没夜地陪在他身边跟着他研究。
梁冬哥觉得陈怀远疯了,自己也快被陈怀远折磨疯了。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现出滇西的地图来。
陈怀远学生时期就以痴迷战术研究而闻名,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陈怀远对战争的认知和眼光也越发成熟和完整。如今他正值壮年,正是一个将领体力和脑力的巅峰状态。虽然仕途不得意,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整个战局的思考。对于这次的大规模反攻,他也很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是要绕过松山,先取龙陵?”梁冬哥听完陈怀远的分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没那么简单。龙陵可不好取,得冒着四面是敌的危险。你看,龙陵光外围就有三道防线。据点星罗棋布,弄不好就只能打囚笼战,还得防着南天门张金山一线的四十七师团主力,和腾冲、松山、象滚塘的日军反扑,松山据点也很可能出兵背后偷袭……好吧,总的概括来说,是先取龙陵没错。”陈怀远对梁冬哥没被一堆战争细节绕晕,还能如此一针见血会抓重点,有种炫耀不成功的挫败感。
“很……与众不同,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梁冬哥搜肠刮肚寻找形容词,“不是那种传统的步步推进,有点像之前盟军战报里提到的太平洋海战里的一个方法。超越前线直取腹地,首先攻占中心要点。不过人家在海上能用,没想到陆地上也能有这种构思。军座真厉害,我就不会这些。”
梁冬哥这番夸奖那叫一个贴心啊,让陈怀远既有被理解的共鸣,又有被崇拜的得意,听得他是浑身山下的寒毛没有一根不服帖……
等等。
陈怀远高兴完,转而狐疑地看着梁冬哥——他真的对这些都不懂吗?
提醒他史迪威的存在,说明他对远征军高层的矛盾十分清楚。提议航拍,说明他对多军种配合作战有一定的概念。提及美国人在太平洋中的作战方法,说明他对二战中产生的新战术保持关注并对机动作战有自己的理解。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一次巧合,两次可疑,三次就是刻意!
陈怀远自问心里憋不住的想法,都会道给梁冬哥听,他就没听出什么门道来?要说梁冬哥的聪明,陈怀远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因为之前一直被他借口“我没上过军校”、“我只是个秘书”缠着问东问西的好奇宝宝的样子造成了错觉,这会儿陈怀远仔细一想:梁冬哥就是没上过军校也在陆大呆过,他就是没听过陆大的课也跟着自己在干训团训练过,学的跟一般陆军指挥官们的是一样的……他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要么是觉得自己是秘书没必要有想法,要么就是有想法但懂装不懂。
陈怀远理了理思路,越发觉得梁冬哥是扮猪吃老虎。可他接下来想到的不是自己被忽悠了,而是感到深深的骄傲和高兴,心想:“不愧我调`教出来的伢子”。并且对某些人更加看不上了——哼,老子的秘书都甩你们这堆脓包十万八千里。
梁冬哥被陈怀远盯得发毛。
“军座?”
陈怀远被梁冬哥软糯的声音唤得回了神,痴痴看着他的脸庞,一颗心顿时化成成一汪春水,就是最能让他热血沸腾废寝忘食的战术研究都被抛到一边去了。
梁冬哥感觉到摸上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