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少年的黑色里衣放在泉边,审神者探出手指抚上少年曾经有过伤口的后背。正如鸣狐所言,伤口已经愈合,却仍是结了一道深褐色的疤痕,从右肩的肩胛骨一直斜着划至左腰。
再一次直面少年的伤痕,审神者垂下眼睑,收敛了目光,只他的眼神一直锁定在这单薄的后背上,指尖却没有停止轻柔拂过疤痕的动作。从指腹传来的些微粗糙的触感一刻不停地在审神者脑中叫嚣。
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少年。
“殿下…”审神者看着面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怜惜,顿了顿,他却还是提起了那件事,出口的话带着不可觉察的小心翼翼,“您可会因小狐狸的事而…而怨我?”
审神者从未忘记那只陪着鸣狐出生,陪着鸣狐战斗,陪着鸣狐度过春夏秋冬的狐狸,他也从未忘记如今那只狐狸已然不在的事实。此前几番想要与少年谈论这个问题却都苦于时机的缺失…如果是现在的话…审神者思绪缥缈,却莫名觉得此时正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被询问的少年闻言,微微一愣,脑中突然划过那时候满地的鲜红,不觉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怎么会这样…审神者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少年心中一瞬间竟是已然怒极,他转过身,眼尾的绯色像是划过空气的一抹赤色流光。
“主,”鸣狐朝前走了一步,微抬了目光定定地朝对方看去,语气里携裹着暴风雨前的宁静,“您觉得我会因小狐狸的事而怨恨您?”
迎着这双含着激烈神色的金色双眸,审神者只刹那便辨识出这沉默呼啸着的怒意,心下一凛,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竟问出了这种话。这样愚蠢的问题不但质疑对方万千温柔的心意,也侮辱了他高洁的心。
审神者正了神色直视着对方的双眸,又伸手握住少年因怒气而紧攥着的双手,温言道:“抱歉,鸣狐殿下,我是绝不应该问出这样的话来的,恳请您,原谅我的愚蠢与孟浪。”
闻言,那双水蓝色眸子里透出的歉意毫无障碍地传递到少年的双眼之中,他彼时心中那簇极怒之火早已在这双泛起温和水意的蓝色眼睛中荡然无存。
“主,我愿为您献出我的生命。”静了静,银发的少年淡然道。被水气润湿了额发的少年看着男人,出口的话语融了他心中万千思绪。
审神者轻轻吸气,他当然明白,这句听似随意的话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决心与坚定。
“殿下…殿下,”审神者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缩小,他轻声唤着少年的名字,“我该如何回应您的心意才好…”出口的话语,尾音带着些微叹息。
在这样的时刻,鸣狐脑中却鬼使神差地闪过那本粉红色封面的书。
回神之时,少年已然伸手环过男人的后背,将他带到自己怀中。些微的身高差距和对方突然的动作令审神者踉跄了一步,几乎是扑到鸣狐怀里的。
“殿…”话音还未完成,便被少年夺去了唇舌,“唔…”
泉水被两人的动作激起剧烈的涟漪,深夜在空中飘散的热气将两人的身形笼罩在其中,隐隐约约,真真假假。
“哈…”终于能够自主呼吸之时,黑发的男人已经无法顺利地运作鼻腔,只能张开了嘴巴大口呼吸。他还沉浸在震惊当中。
是谁跟我说过这些刀子精什么都不懂的?这不是懂的相当多吗?
“主,”鸣狐一边细细吻着男人的颈侧,一边回想着刚才触碰到的温润柔软,一时之间竟无法从这样与审神者亲密的姿态中脱离,他在对方纤细的锁骨处落下一吻,又凑到那人耳边,呼出的气息拂过审神者的耳畔,“您若是不愿…”此话一出,他却蓦地停了后语。
即便不愿…自己也停不下来吧。
内心深处的声音叫嚣着去占有眼前的人,但深深刻在脑中的理智与忠诚却不断与之相抗。只要审神者不愿做的事情,他就绝不会去做。
“您若是不愿,我便停下。”鸣狐紧紧拥着对方,终究还是吐出了这句承诺。
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气息,审神者微微勾起嘴角,柔和了眼神,离了少年的怀抱,在对方几乎快要实体化的失落情绪里凑上前去,轻轻吻上少年的嘴角,看着那双金色眼睛里泛起的欣喜,他低声道:“殿下,您从来不愿做我不想做的事…可您又怎么知道,这样的心情,我亦不是如此呢。”
带着笑意的话语不仅传入了少年的耳,更是一路绿灯毫无阻碍地落进了少年的心。
这个人。
这个人总是如此。温柔地包容着所有的自己。他包容着藤四郎的孩子们,而审神者却包容着自己。他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他将失去这样的温柔…
他会先将自己送入永恒的黑暗中再不愿复醒。
“主…”出口的话被对方温柔的亲吻打断。
“唤我的名字吧,殿下,”黑发的男人双手环过少年的肩,避过鸣狐后背的伤痕,将两人凑到一起,他看向对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嘴角不自觉勾起几分弧度,“唤我的名字……我叫水墨。”最后的声音几近消弭,他却可以肯定少年听清了那两个字。
如他所料,鸣狐毫无障碍地接收到了这个讯息,便只看他闪着震惊神色的双眼就知道了。
名字对于每一个普通人来说都很重要,只是对于审神者而言,名字亦如心脏对于活人一般。名字里含着咒,知道审神者的名字,便就如同抓住了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