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一只野兔,既明进入林子深处,结果不慎惊扰了一条青蟒。蟒蛇没有把十几岁的少年当回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公子却也没有惧怕退缩。他拔出防身用的短剑试图找到蛇的七寸插进去。
然而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再多的勇气也不过是鲁莽。蛇的尾巴紧紧缠住小公子的下肢时,他能做的只有握紧那把卡住蛇上颚让其无法撕咬的短剑。
幸而,一个剑术高超的老头在这时路过了林子深处。老头救小公子本是举手之劳,小公子却发誓要涌泉相报,然后死死缠着老剑客,要给他当徒弟慢慢报恩。
清和不知道老剑客一开始是什么态度,但他三天后退烧时,小公子已经“师傅师傅”地喊上了。
小公子的师傅住在这个国家最北边的山林里,这次出来是赴一个比武的约定。约定已了,他打算带他收的徒弟回他隐居的地方。
清和不是老剑客的徒弟,自然是不能跟老剑客一起回去的。不愿让小公子因为怎么提起此事而为难,清和就主动要求自己回家。
“出来好些日子了,爹娘也该着急了。既明已经拜在老先生门下,想必城主也没办法反对了,不如我回去给两家报个平安。”
这番决定自然是得到小公子和老剑客的支持的。小公子虽是和家里闹了别扭,却也知道自己消失多日定是会让家里人担惊受怕,有人能替自己报平安自然是好的。既明细细嘱托清和教他怎么讲述自己近况时,老剑客也修书一封让清和带回去。
怕被察觉自己的依依难舍,清和直到走得双腿酸痛停下歇息时才敢回头。他怔怔地往北方望去,明知道不可能看见对方的身影,却又舍不得转开视线。
很多年以后,清和再次经过了这条小道。他想,如果是再年长十岁的自己,当时定是不会主动离去的。他会找各种理由,哪怕他的资质不够练剑,端茶送水也好,洗衣做饭也好,只要能留在既明身边,他愿意厚着脸皮去求个差事,干任何苦活累活。
那样他就不会错过既明是如何身高增加,眉眼长开,棱角尽显,从活泼顽皮的小公子一步步长成丰神俊朗的城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错过了他从少年长成青年,正如他不曾见过他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进入学堂读书识字,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清和回城以后被父亲一顿狠罚。向来沉着冷静的的先生骂了他好几个时辰,越骂越来气,涨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城主的到来替他解了围。父亲不再骂他,只是让他在院子里跪着好好反省。他跪了一日半,惩罚的停止并不是因为父亲的原谅。
他昏了过去。
之前那场高烧,看起来并没有好彻底。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清和听到娘在他的床头大哭了一场。这事似乎就随着母亲的泪水和清和的高烧过去了。身子好了以后,清和回到学堂读书,便又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
清和不知道城主看到信以后有没有去找既明和老剑客,但他看见街上寻找既明的告示全被扯掉了,城主也没有再同他问起离家出走的事。
清和自己是去找过既明的。找过一次。那时父亲因为痨病没了,母亲又在过节期间带弟弟外出游玩时摔进湖里淹死了。清和独自一人蜷缩在偌大房间的一角,突然很想见见既明。
老剑客说自己住的地方在王国的最北面,清和便一直往北走。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真的跟着一支商队碰到了进城置办物什的既明。商队遇到了老虎的袭击,既明用腰间别的一把木剑将其制服,解了商队的围。清和是循着老虎惨叫声回头时正好和挥动木剑的既明四目相对。既明的五官变化不小,身材也高大许多,清和却自信未曾认错人。
“你是……清和?”
他是对的。不过比认出对方更令他惊喜的是既明也认出了他。
傍晚时分他们去了附近的酒馆叙旧。
“你怎么跑来这边了,你现在在从商?”
“我只是想来这边看看你。”
清和试着用玩笑的语气回应对方,既明也就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玩笑。他大笑着捂住胸口,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怪相逗乐。
清和讲起了城中的变化,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既明也就没再想起询问他来这里的原因。
城中这些年发生了哪些趣事,城主一家过得怎么样,他们共同认识的那些人现在境况如何。清和平时并不十分关心身外之事,但瞥到既明在旁边酌着小酒倾听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愉悦与怀念,便搜肠刮肚地回忆起来,细枝末节也不愿放过。
既明也如他所愿讲了许多他的生活。师傅的训练如何如何严格,饭菜是如何如何寡淡,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努力,进步如何如何神速。不像清和有一说一,既明的讲述带了美化与夸张,生动形象,抑郁多日的清和都好几次被他的描述逗乐,仿佛亲眼目睹他踢断了后院养的最宝贵的一株草药被老剑客随手从树上掰下一根枝条抽得上蹿下跳。
第二天醒来时虽带着醉宿的头痛,但喝了既明准备的醒酒汤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最重要的是看着既明因为昨天不停地灌他酒的行为而自我检讨,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清和觉得一个人活着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在午后告别了既明,告别了北方辽阔的土地,踏上了返家的归程。即使他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了等他回去的家人,但那里终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