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的呼吸十分平稳,手臂也相当有力。
韩屿在皑皑白雪中依靠着这个唯一的支点,竟然在难以维系的跋涉之中感受到了一点儿安心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韩屿远远地望到那个一号营地的轮廓时,他有一瞬间的放松。
身侧的男人也有些并不明显的兴奋:“一会儿就能喝上热汤了,坚持住!”
实话说,六千米地带的帐篷可真称不上多么温暖。
但至少挡住了外面刀割一般的风。
韩屿开始腹泻了。
他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安亲手将带来的药片硬塞进了他的嘴里,并为他灌下了一瓶热水。
这让他稍微缓过来一点。
这不是在我们熟悉的平原上。
雪山。高海拔。低气压。
一切的一切,都意味着环境与平日的并不相同。
一旦发生强烈的高原反应,或许一次腹泻脱水就足以置人于死地。
韩屿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他一会觉得,齐安表现得如此司空见惯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会儿又觉得,万一真要是一发不可收拾,自己任务尚未完成,连遗书也没来得及写,难不成半路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
从帐篷里走出去,齐安决定再去翻翻自己的行李——或许还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方姐正在齐安的帐篷里焦急等待。
齐安从门厅处进来,方姐难掩忧心地询问齐安:“怎么样?他还能下去吗?”
齐安镇定地点了点头:“有点腹泻,但是现在已经止住了,别担心,直升机可以上来这个营地。”
每年攀登珠峰的人数众多,总会有人出现各种状况——随着商业攀登的水涨船高,救援用直升机现在甚至可以直飞海拔更高的二号营地,因此在六千米一号营地,韩屿的安全无虞。
齐安早已与登山公司联系好随时待命的直升机。
毕竟这次所带的两位客户都财力雄厚,而重中之重只是他们的安全问题。
整整一夜。
齐安未曾合眼,而韩屿的情况果真在逐渐好转。
可是现在,帐篷内的气氛几乎陷于凝滞。
“听着,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并不建议你在今年的登山季去挑战珠峰。”齐安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等雾气散去一点,直升机会尽快上来。”
刚刚从噩梦般的一夜稍微清醒一点,就被这样的当头一棒砸到头上,韩屿几乎不能接受:“可是,我现在已经恢复了!”
“这里只是六千米而已,八千米比你想象的要严酷得多,海拔的升高给身体带来的压力几乎是呈指数增长——你不行。”齐安并不愿意和他再多纠缠。
“齐哥……”韩屿试图再说服他一下。
齐安霍然起身,转头就走。
韩屿颓丧地躺在睡袋里——巨大的挫败感笼罩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海拔的逐渐攀升,他越是接近世界最高点,越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召唤着他——在那里,在8848,似乎有什么秘密等待着他去开启!
凭着自己本能的直觉,他认为那个谜底非常重要。
为什么会莫名奇妙地出现在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需要完成神秘声音发布的那些任务?
为什么会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
在一团迷雾的尽头,似乎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身影在等待——韩屿只能隐隐回忆起梦境里那种温柔又安心的情绪,但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都梦见了谁!
可是齐安的态度不容动摇,或许这一次攀登即将半途夭折。
不,这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珠峰的登山季在每年的五月份,在此期间,会有一段短暂的时间窗口,气候稳定,天气晴好,适合人们进行冲顶。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就要等到明年。
那么一年内登顶珠峰的任务,势必不可能完成了。
韩屿暗自下定了决心:到晚上,再去找齐哥说说情。
————
远处发生了小型雪崩,轰隆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粒状的积雪四散开来,像尘土一样在空中飞扬,人们看了一眼雪崩发生的方向,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你说什么?”接起了卫星电话的齐安,现在心中十分难以置信。
“是的,”那一头的阿修幸灾乐祸,非常肯定地回答了他,“韩家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那个女孩儿,孙辈里唯一属狗的人,就只有这次和你一起登山的韩屿而已。”
巨大的失望席卷而来。
齐安情绪低落地挂掉了电话。
原以为,这次终于能够找到她。
可是现在看来,终归还是一场泡影。
他焦躁难耐地来回踱步,却不知道应该去做点什么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久之后,登山公司给齐安打来了电话:“嗨,齐~现在天气情况有所好转,雾气慢慢散去,顺利的话,直升机明天或许能够上来。”
“好的,多谢。请注意安全。”齐安简短地应答了一声,依然情绪低落地挂掉了电话。
外头的空气冷到刺骨。
万年积雪带来的寒意一阵一阵,透过所有可能的缝隙往他的骨子里钻。
这让他的头脑略微清醒一点——现在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确保韩屿的安全,将他顺利送下山去。
又一次进到韩屿的帐篷里。
被腹泻折腾了一夜的韩屿此刻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