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莫名感到口干舌燥。纪寒星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了。他抚弄了一下自己金色的头发,修长的指节穿过发间,带出一种生涩而性感的漂亮。纪寒星歪了歪头,语气正常得像是平时跟李顾商量晚餐内容:“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想剪。”
李顾心下一沉。他这样诚恳,这样如履薄冰,但纪寒星完全不是要跟他沟通的意思。这是一个他很陌生的纪寒星,完全不在他的掌握之内,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在被对方耍着玩儿。
李顾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眉毛也拧了起来。重话他不想说,眼下却是到了那个份儿上了。
“星星,你这样不对,”李顾收敛起慈爱兄长的语气,渐渐带上了平素里处理公事时的威严:“这不仅仅是个头发的事。如果你今天明确告诉我你就是喜欢黄头发,你要去学造型了,我可以帮你办退学去学别的。而你今天不过是出于好奇,被蛊惑着干了这件事。可能它让你觉得刺激,觉得一时痛快,那之后呢,你接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就会诱着你去干更多这样的事儿。人想要走错路太容易了,星星,好好把正道走下去,才是最难的。你明白哥想跟你说的是什么吗?”
说完这番话的李顾,是真真正正养了他八年的人,纪寒星被他说得心里发酸。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松口了。
他几乎能猜得到,如果他跟李顾说了自己的打算,李顾大概宁愿死在自己跟前也不会放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李顾想让他有平安顺遂的一生,可他生来……就是带着原罪的啊。他是毒贩的儿子,他被没有尽头的噩梦纠缠。他如今在人世间的平安幸福,都系于李顾一人身上。他必须要去解决掉这些噩梦,然后才能回来,心安理得地,跟他的哥哥在一起。
纪寒星与李顾沉默地对峙,而后他那张表情不明显的脸露出了一个稍显凉薄的笑容:“李顾,你不是我亲哥,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顾愕然。
他曾经觉得自己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脏,而纪寒星只是拿出了一把轻而又轻的小锤子,就那么一下,在顷刻之间,使他的心脏被击得粉碎。
纪寒星又回到无所谓的神色来,好像什么不愉快也没发生过。他说出来的话却剜着李顾的血肉:“别管我了,我就想这样,出了事也不算在你头上。就这样吧,别招我烦你。”
纪寒星说完走了出去。
李顾呆坐在大床上好半天没回过神。他感受过生活的很多种痛楚,却没想到还有一种痛楚是这样的。就像是走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迎头被敲了一记闷棍,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呼痛,而是发懵。
他后知后觉地想,终于有这一天了。
他其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当纪寒星的哥哥,他不过是个长在山里的文盲小子。纪寒星那时候跟他能玩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大概那时候他不会说教,不会去讨纪寒星的嫌。后来呢?后来纪寒星身边没有其他人了,这才给他捡到一个宝贝弟弟。他早该明白,如果命运没有在某一刻给出这条神奇的交集,他很可能此生都不会认识纪寒星。纪寒星也不会低头多看他这个乡下小子一眼。
但到底是不甘的,李顾以为他们会像这样相依为命很久,可他没想到这个表象破灭得如此之快,纪寒星还没有到结婚生子,就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李顾的心脏在震惊、愤怒和失落之间来回滚,最后只剩下了一种空落落的情绪。那颗心瞬间被剥得家徒四壁,哗啦啦地漏着冷风。他在卧室里呆坐,直到涂玉明回来才动了一下。
涂玉明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李顾半晌摇了摇头。
涂玉明都急了:“哎哟我的李老板哎,公司有事找你签字呢,您这么一下午电话都没接?”
李顾稍微回过点神,问他看到纪寒星没有。
涂玉明诧异:“没有啊,他都考完试了,不是应该在家吗”
李顾着急忙慌去找自己的手机,按下给纪寒星设置的快捷键。
拨通之后对面接电话的却是康树仁。
李顾声音几乎变调:“怎么是你?”
“哦,李顾啊,”康树仁声音中气十足:“星星来我这里了,他不是放寒假了么,我也有休假,刚好带他去个地方玩,你就放心吧。”
拂
纪寒星就这么离开了家。头两天涂玉明还不觉得有什么,后面才觉出味儿来,问李顾他们俩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李顾对这位人形ie浏览器已经说不出话来,搁平时他肯定要取笑涂玉明反射弧长比赤道,但现在他没有心情。
纪寒星的转变让他困惑也让他心慌,他不知道纪寒星在康树仁那里玩得开不开心,过得好不好,他也不敢去问,怕再讨了纪寒星的嫌。要是让李顾自己说,跟康树仁那么个人有什么可玩的?他平白往哪家店里一坐都像是个来讨债的,再好玩的地方也不能跟他一起去。而且康树仁看着就根本不会照顾人!可纪寒星宁愿跟康树仁出去都不愿在家里看到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又想纪寒星明明是喜欢他的,那个吻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喜欢他,又要拿话来伤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表达感情的么?
这件事多的是不可与人言之处,李顾连告解都无门。他只能自己把那颗被揉碎的心脏慢慢拼接起来,再恍若无事地去扮演他的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