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现成的热茶,石捕快给美人倒了一杯,叫他塞手里捂一捂。
美人一进屋里坐下就静静看了一圈,这毛坯房不大不小,统共就占了两个小院,厨房茅厕在後头,站起走两步转角便是睡房,此屋则用来迎客,摆了一张桌子两张小凳,边上挖了一坑烧煤火,门後还贴著一张红色的倒福,瞧那红漆已褪,怕是从数年前就留到现在了。
兄台……您如何称呼?
美人看了过去,他下巴尖削,轮廓透著氤氲寒气,一双美目黑得剔透,睫毛跟蝴蝶似地缓缓扇了扇,唇色红得简直不可思议,好似雪中长了一枝红梅,平白添了几分豔丽。
阿江。美人如是说。
人生得那样美,声音自也差不到哪儿,跟果然跟姑娘家的吴侬软语不甚一样,那是低沈的,就跟拨弄乐器上最粗的那根弦,弹出悠远的音色。
石捕快搓搓两手,看那红唇一开一合,没由来的有些脸臊,摆摆手──江兄,吃茶吃茶。
美人不爱说话,他坐在那处,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他的眼睛却是活的,看看这、看看那,嘴角微微弯著,有一双清浅梨涡。最後,他看看旁边的石头。
就那样,看著。
石捕快挠挠脸,说,我、我有啥好看的──他说完想给自己两个巴掌醒醒神,他石捕快就是如此,见到美人就没了舌头,像个二愣子。
美人好似懂他在想什麽,慢慢笑了。
石捕快又呆了,接著,他耸拉著脑袋,悄悄去看美人搁在桌上的柔荑。
那手似乎比他还大,就像美人的肩,是那样宽。个子嘛……好像比他还高哩,该有八尺罢。
石捕快陡地想起什麽,一拍案子,问,江兄用过饭没有?
美人看他一阵,轻摇摇头。
石捕头忙站起来,溜到後厨去,乒乒乓乓鼓捣了小半柱香,饭香盈满满室,接著就看石捕快端了一大碗卤好的猪蹄膀,还有两碟小菜,一双筷子。
兄台快试试,我石头儿的独门手艺──石捕快声音大了,又是摆盘又是双手递筷。大冬天的来个美人敲门,要不古道热肠都没辙。
那猪蹄卤了两天,极是入味,又炖得极软,可说是入口即化。美人看似不食烟火,却挺赏脸,别的不碰,光挑猪肉来吃。
石头攥了银兜,去街坊那儿要了两壶烧酒,回来就看碗里猪蹄少了两只。
看美人吃得满嘴油光,石捕快心情极好,问,江兄,够不够?
美人并不与他客气,又摇摇头。
石头笑著拍拍大腿,去厨房把锅里的都端来。他坐在凳子上,给两人倒酒,又忍不住悄悄去看。美人吃相极其斯文,手指夹著筷子,石捕快想,那既是握笔的手,亦能握刀。
“这雪不知下到何时,江水结冰若要渡河还要等上一时,江兄若是不嫌弃此处鄙陋,大可住下。”石捕快几杯黄梁下腹,壮了胆子,便出声留人。
他把阿江当成了去京参加会试的书生,也不知是盘缠用尽或是如何,看他吃得好似饿了好些时候,今夜又这样冷,却不知若赶美人出去,他还能上哪处敲门去。石捕快自己也是叫好人拉拔大的,他心肠热暖,知大恩难报,便也想自己将来当个好人。
“那便叨扰了。”阿江并无推辞,他留得如此顺理成章,好像早就打定主意要待在这里。
自此,邻里街坊皆知,石捕快屋里留了个客人。整个冬天,都住在石捕快那儿,外头天寒地冻,石捕快心里却正值春天,心花绽绽遍地开。
时光匆匆地溜,转眼白雪化了,冰河亦融。
至於石捕快的终身大事,早早就让他抛到脑後,他这些日子日日回去都有阿江,哪还记得要娶媳妇儿回来管家。
阿江虽做不得半点家务事,却饱读诗书,可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阿江说话清清冷冷,对他人皆是不理不睬,白天甚少从屋里走出,只有夜里才会走动走动,吃著石头儿做的菜,同他闲话家常。
一般阿江不说话,只有石捕快在说。阿江只是听,他会笑,像是雪中的寒梅,那般清高,却只为有心人折腰。
不仅如此,阿江还通风水卜卦鬼神之道──开春之时,安陵县出了个大案,县老爷的官印居然被盗了!
官印丢了,就跟丢了官帽一般,传到上头去,这父母官就不用再做了。县太爷心急如焚,连带捕快们要跟著日日加班,石头一回去,就累得趴在床上,连饭都做不成了。
某某日一早,石头醒了,一早却见床头坐了人。他唬了一跳,爬了起来,就看阿江一身白衣坐在床头,手搁在半空中。他想起来,方才睡得迷糊,感觉脸上冰冰凉凉,原来那是阿江的手。
石头脸红,说,阿江的房间在那处。
他指了另一边,那里是他原来睡的房,里面放了张舒适矮床,书桌椅子全是新买的,他想阿江是书生,要参加会试,自是不能耽搁了。
阿江看他,那眼珠这般黑,好像会被吸走魂魄一样。
贼人就在身边──阿江留了这一句,站起来飘飘地走了,留下了一屋子的寒气。
石捕快想了半天,模模糊糊地认为阿江指的是官印失窃的事情。他回去衙门,与老班头说,全县搜过了,只有一处未找。
老班头问拿著烟竿子,是哪里?
“县府。”石捕快低声道。
老班头横横眉,吐了口烟,进去请示了县老爷。为免打草惊蛇,趁著开春县府上下去庙里进香时,带了几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