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坐起来握住他的手,确认:“小洛?”
毛小洛嗯了一声,说:“我又梦游了?”
“嗯,等明早起床,我们再去师兄那儿一次,好吗?”
毛小洛乖顺地点了点头,他蹲在地上呆愣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环住了时间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时间抱住他,很轻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说:“没关系,我陪着你呢。”
毛小洛没说话,他闻着时间身上的气味,贴着他微凉的身体,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突如其来的难过,魂魄恍惚像是脱离ròu_tǐ,仿佛这世间没有哪怕一点能让他握在手里,连时间也不能。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如同这世间所有的缘分,不是生离便是死别,终有离散……
“时间,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他的声音很轻,含着潮湿的难过,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低声祈求,几乎化进空气里。
“……你不让我离开,我就永远不离开。”
毛小洛一大早给学校打了电话请假。张子敬那边已经在等他,见到他时表情是一贯的温和,毛小洛坐在诊室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昨天看到他给我留的字条了……”
“谁?”
“徐凯,他说他叫徐凯,是我身体里的一个住客。”毛小洛抬起头时眼眶泛红,他哽咽着问,“为什么是我”
23.
毛小洛哭得很隐忍,他咬着下嘴唇,只落泪,并不发出哭声。他一手捂着眼睛,另一手抓在膝盖上蜷曲着绷出青筋,即便是哭,也不敢打扰别人。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是他呢
张子敬看着他,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等他哭了一会儿,才说:“他还说过什么吗?”
“他说……”毛小洛擦了把脸,才继续说,“他说他们以后想用日记跟我交流。”
“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毛小洛说,“我希望他们不要存在,可以让他们消失吗?吃药或者电击什么的都行……”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点急促,情绪明显处在崩溃边缘。
“小洛,你先平静一下。”张子敬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先不要急着排斥他们,好吗?你先平静一下,喝点水,我慢慢跟你解释。”
毛小洛双手捧着水杯,闻言送到嘴边啜了一口,两眼瞪得大大的盯着他,眼角还有泪光,明显是在等他的回话。
“你这种情况,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讲,叫‘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后面这个词你大概听说过。”
毛小洛点点头。
“我昨天跟他们中的两个聊过,他们一个是八岁的孩子,叫天天,一个是热爱物理的青年男人,叫徐凯。”张子敬的眼神温和坚定,看着他说,“以我目前的观察,他们都健康向上,没有犯罪倾向,也没有伤害你的意图。”
“如果健康向上,怎么会寄住在我的身体里?”
张子敬摇摇头说:小洛,不是他们寄住在你的身体里,他们是你分离出来的人格,他们原本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只是现在分别有了各自的身份。”
毛小洛很无助,说:“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错的是让你遭受这一切的人。”
毛小洛没有听懂,他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问:“什么?”
“天天告诉我,你八岁那年,遭受了你继父的第一次侵犯。”张子敬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毛小洛的嘴唇微微张开,很震惊的样子,之前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低声地否认:“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张子敬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毛小洛又问:“……是真的吗?”
“这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张子敬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
“初二的时候,我母亲被送进监狱,因为她杀了我继父,据说,是在某天半夜,她提前下夜班回家,杀了他……但我对那天晚上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们都说我在场,可我什么也不记得。”毛小洛两眼盯着办公桌上的布朗熊人偶,语气像叙述别人的事,很寡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张子敬坦白母亲入狱的事。
张子敬注意到他对母亲的称呼,问:“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杀他吗?”
“不知道,我母亲一直到入狱也没有说原因,只是不停地骂他qín_shòu、畜生,但是现在……如果……如果天天说的是真的,我可能猜到一点儿原因了……”
张子敬问:“你母亲现在还在狱中服刑吗?”
毛小洛点了点头:“无期。”
“你去看过她吗?”
“每个月会去一次,但两人隔着铁窗坐着,每次都没有话可说。”
张子敬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记忆当中,她入狱之前,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毛小洛坐在那儿,两眼无神,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发呆,过了很久才说:“出事之前她在食品加工厂打工,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点心的残次品,放在橱柜的最上面,让我饿的时候垫肚子,她工作很忙,早晚要打两份工……八岁那年,她跟我继父再婚,刚开始生活还可以,婚后才发现我继父没有工作,之前都是东拼西凑借债过日子,后来,我继父的赌瘾越来越严重,债务也越来越多,她就开始同时打两份工,有时候甚至打三份,越来越忙……就没有时间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