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再看一眼,路易的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叫他几乎窒息。没顶的疼痛很快吞没他的意识,眼前一黑,路易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身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水声。他似乎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山洞外有潺潺流水,他甚至能听见水滴从石缝里落下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长久的寂静后,高喊声打破周遭的沉寂,一个浑厚的男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善逝----善逝----”
“善逝!快出来!别藏了----”
“怎么会是师兄出来找我?”路易听见“自己”小声嘀咕。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路易感觉到“自己”小心翼翼地翻身坐起,慢腾腾地爬出狭窄的洞穴。洞穴出口极小,跟狗洞并没有什么区别,苍劲的树枝将洞口掩住,遮得严严实实。
路易从洞里钻出来后,顶着满头细碎的枝叶,看着颇为滑稽。
路易趁“自己”低头打理衣服的工夫,迅速将衣着打扮看了个大概。
一身白色僧衣,外罩褐衣袈裟,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粗麻衣。苍白的手腕上缠着色泽黯淡的佛珠,隐隐透着幽深的紫色。在他的腰间,则别着一串佛铃,上面是雕刻流云缠绕的枝桠,呈现出一种厚重的黄铜质感。
“善逝----”山里回荡着善逝师兄雄浑的喊声,善逝拍掉身上尘土后,便迤迤然地在一块大石边盘腿坐下,任凭师兄怎么呼唤,他都不动如山。
啾啾。
一只小鸟停在善逝头顶的树枝上,树枝不堪重负,被小鸟压得簌簌作响。
“哎呀,怎么刚好挑中我脑袋上的树枝,真淘气。”善逝哭笑不得,他伸手将树枝摘下,枝上小鸟一惊,连忙展翅飞走。
没想到就是这一声响动,却暴露了善逝的位置。路易老远就看见一道高大的黑影气势汹汹地向善逝的藏身之处冲来,还伴随着一声怒吼:“好你个小子!竟然躲在这里!”
善逝霍然站起,忙不迭撒开腿开始逃跑,他这一动身,身上佛铃便叮铃铃地响,将他的逃跑路线暴露得干干净净。
一个逃一个追,惊起山中群鸟纷纷四处逃窜,山林变得极为热闹。善逝一身宽袍大袖,跑起来速度却一点都不慢,爬树跃溪,灵巧的活像一只山里的大猴子。
善逝蹿到一棵树上,小心地躲在树冠里,捏着佛铃,不让它发出响声。
这棵树极为高大,枝叶繁茂,即便站在树下向上看,也没法看清树上的景象,藏一个人绰绰有余。善逝的佛铃声一停息,他的师兄便找不到他到底在哪里了。
路易借着善逝的眼睛,看着善逝的师兄从树下慢悠悠地走过。师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愣是没有察觉到树上就蹲着一只善逝。
师兄似乎走累了,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善逝气得咬牙,他刚生起下树的念头,没想到他这师兄竟然会回来。
师兄在树下站着,师弟在树上蹲着,两个表情都极为苦大仇深。
路易看得想笑,这师兄一身腱子肉,宽大的僧衣也没法遮掩他高大的身材,一看就是强悍的武僧。也不知道善逝这小身板和师兄对打,怎么赢下来?
----善逝一招便将他杀了。
路易蓦地想起来,现在这小猴儿一样你追我逃的幼稚师兄弟,在不知多久以后,兵戎相向。他沉默起来,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武僧”师兄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干脆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树上的善逝气得跳脚,他气哼哼地在树枝上挪来挪去,一面挪,一面捡树叶放在袈裟里。
树下的师兄闭目养神,念念有词,远看端的是宝相庄严,仿佛有佛光笼罩。路易却听得清清楚楚,师兄念的分明是----不气不气,我不气,待会儿再去抓师弟……
善逝把收集起来的树叶小心捏碎,团成几个豆大的团子,然后眯着眼睛,对准树下师兄锃光瓦亮的脑门,用力一扔。
“咚----”
树下想起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师兄后脑勺猝不及防被打中,整个人往前一倾,差点脸着地摔地上。他连忙用手捂住脑袋,猛地扭头向树上一看,气急败坏道:“善逝!”
善逝冲他做鬼脸:“略----”然后抱着树干往上爬,爬到树巅便忙不迭撒腿开跑,轻盈如燕,踩着层层叠叠的树枝溜得飞快。
路易居高临下俯视广阔的森林山野,一头撞进深浓的翠色里,耳边是清脆的佛铃声,叮铃之声,连成一首不成调的曲谣。
善逝似乎逃得起兴了,中指食指放在嘴边,吹出嘹亮的哨子。群鸟纷纷飞出山林,向蓝天飞去,每只都身披翠羽,在金乌照耀下闪闪发光,如翡翠一般温润漂亮。善逝踩在树巅之上,看着清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苍翠枝树随风婆娑起舞。
风将哨声带往四面八方,路易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震撼到失语。翠鸟围着善逝飞翔,翠鸟的鸣声与佛铃声融合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
路易感觉到发丝擦过脸颊,漫天翠鸟落下翡翠一样美丽的羽毛,缭乱的羽毛之后是灿烂的艳阳。
这股风----
真温暖,他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