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又回到府中的荣王,再次想起那段青葱呆笨的岁月,扶着额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因他紧接着回忆起,不久后他伤口大好,迫不及待要开荤吃肉,借着半醉,看着昏灯下那人莹白光洁的脖颈与侧脸,他偷偷咽了口口水,倾身靠在那人肩头。
那人的肩头顿时僵住,不一会儿竟轻轻发颤。
他着实馋坏了,不管不顾,厚着脸皮,手指轻抚上那片光洁。
本来言笑晏晏的顾轻侯,忽而脸色大变。忍无可忍将他一把推开,沉沉站在黑影下,许久,才淡声道:“我非你道中人……莫要再戏弄我。”
幸而灯火昏暗,荣王在地上伏了一会儿,装作半醉的模样,自己摸索着爬起。
第20章 第 20 章
想到此处,荣王扶着额头笑了一声,不敢再奇思妙想。
按礼,他该即时去宫中谢恩,荣王打开箱子,取出几身衣衫,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关箱时看见箱底压着一身精致刺绣的素袍。
他不记得这是何物,命鹿童取了出来,展开一看,素衫上绣着白身红鹳的仙鹤,针脚细密,鹤身优雅,蚕丝泛着月色似的流光,高贵而不失清透。
荣王与鹿童皆看住,继而荣王才笑道:“这是十年前,我还做太子的时候,新裁的衣衫,后来我辞去太子之位,这衣裳太过扎眼,便收起不穿了。”
鹿童笑道:“其实倒也没什么,也不越制,只是过于出挑了。”
荣王点点头。
过于出挑,便是错了。
从万人敬仰的太子,到一介庸王,一道下坡路走下来,他都忘了自己前十八年是活在怎样的雍容与尊贵中。
荣王眼眸中的火焰黯了黯,他垂下眼,将所有掩饰,微笑道:“把这身收起,明日穿青色那身。”
收拾妥当后,他独卧帐下。月华映着青纱,青纱里透着孤影。
及至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洗漱完毕后,端坐在梳妆台前,由鹿童为他梳发。鹿童道:“需得这般早么,恐怕到了连早朝都没下呢。”
荣王淡淡一笑。盯着镜中的自己,安安静静的忽而改口,道:“穿昨日翻出来那身吧。”
那身衣服被再次翻出,需两个侍女拉着,荣王伸着双臂穿过衣袖,衣袂扫过一地风华。
待到宫中时,天色大亮,大理石地砖广袤铺陈,映着青天,伴着晨间清风。远处巍峨宫殿四合,离得太远了,倒显得矮小。
荣王身着华服,一步一步坦然行走在宫殿正中。
伴着几声鞭响,远处宫殿里徐徐步出几位头戴乌纱身着品服之人。
散朝了。
走在前方的官员大多品阶较低,尤是如此,他们也一眼认出不远处的荣王殿下。
荣王心无旁骛,大大方方的向前直行。
真好,他心道。
大殿行出的官员渐多,一个显眼的的身姿从正中间大步而出,那人穿着黑色衣衫,黑发整齐的落在肩侧,目光触到荣王时顿了一下。
荣王也望见他,径直向前方行去。而那人也缓步迈下台阶。
缓缓向前移动的人流集体脚步放慢,眼神向二人交汇处聚集,耳朵唰唰竖起。
白衣鹤袍和黑衣站到极近处,才停下脚步。
凉风吹动衫上白鹤,像乍暖还寒的春天,清冽又温柔。
顾轻侯凝视眼前人一瞬,含笑道:“这是要去谢旨?”
荣王微微一笑:“是否该先谢国舅大人?”
顾轻侯也微笑:“不敢。”
周围有人暗抽一口冷气,说来也怪,这二人分明什么也没做,却叫人十分不自在。
还有人轻轻皱眉,心里不知盘算什么。
众人的耳朵都立的更直,只可惜与二人所站立处相距太远。
顾轻侯稍稍贴近荣王,气息散在荣王耳廓边,“有人用当年钟公子之死参你。”
他撤开身子,荣王素来温柔的双目圆睁,问道:“钟公子之事与我何干?”
顾轻侯瞧着他的模样,手便自己有了主意,不听使唤的抬起。
他额上被微风吹动,稍有一丝碎发,并不凌乱的那种。顾轻侯的手抚上他的额,将不明显的发丝理顺。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只是看见那处,心中某个念头冲出,只是他行动克制,面上一气。
周围人的抽气声更重。
顾轻侯温柔一笑,“想参你总能找到缘故。”
随着他的手落下,荣王抬着眼,一句“最终还是看你如何。”憋在嘴里,吐不出来。
顾轻侯又道:“明日我便赴港城。”
荣王心中一紧,皱眉笑道:“待你大胜而归。”
顾轻侯含笑,“好。”
荣王含笑皱眉,忽而道:“也不知我能否等你归来。”
顾轻侯挑眉,道:“何出此言。”
荣王依然那副凝思的微笑面孔,“自封地归来后,运气太顺,总觉得要用完。”
顾轻侯看着他,心中涌起异样,用叹息的语气训斥:“不许胡说!”
宫道虽长也要走完,四旁官员们恋恋不舍的远去,心中砰砰直跳,自诩撞上了本朝大事件。
这一日后,顾轻侯前往港城,荣王深居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京中一时间沸反盈天。殿前相遇的这点屁事,弄得各处茶馆,各府书房,街头巷尾,瓜子与唾沫齐飞,亲闻与野传一色。成为百姓茶余饭后一大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