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渔走在四喜前面几步,四喜摔倒时背上的包袱向前掼出,那只虎骨木罗盘在曾渔左脚脚后跟重重磕了一下,不禁一声痛叫,回头见四喜摔在路上,忙问:“怎么样,摔得不重吧?”说着转身要拉四喜起来——
四喜却一时站不起来,爬起来蹲在那里,手捂额角:“少爷,我额头好象出血了。”语气明显是在忍痛。
曾渔道:“待我看看。”身子下蹲,卸下肩头的书笈,这书笈有四支短脚,可以竖立在地上。
曾渔将书笈坚在道旁,先飞快地揉了几下自己左足踝,心想肯定也磕乌青了,走过来蹲到四喜面前,见四喜手捂左边额角,指缝间似有鲜血溢出,忙道:“你按住伤口别动,我给你止血。”
曾渔懂医术,行远路自然会备一些伤风中暑、跌打损伤的常用药,这些草药都在四喜背的包袱里,四喜摔倒时包袱并未完全甩脱,现在包袱就挂在四喜胸前,曾渔小心翼翼把包袱从四喜肩头解下,打开包袱,嗅一嗅,拈起一撮仙鹤草,又拗下一截带叶的艾杆,一起塞进嘴里嚼,嚼得稀烂,吐到掌心,让四喜把手挪开,迅速敷到伤口上,取一根布条束额,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了,那边就有灯火,青田村到了,走路不能光顾着说话时忘了脚下,尤其是走夜路——”,说话时隔着包袱把罗盘周边一摸,还好,应该没磕损。
四喜勉强站起来,右腿却不敢伸直,踮着,却原来不但额头磕出血,右腿膝盖也磕伤了,裤子都磨破了,摔倒时右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右掌心也擦破皮了,到处火辣辣的痛,忍着没呻吟叫痛,故作轻松道:“少爷,我没事,我们走吧,村子就在前边是吧。”一瘸一拐就要把包袱背上,四喜很怕成为曾渔的累赘,曾渔本来是不打算带他去袁州的,是曾母周氏一定要四喜跟着——
曾渔道:“哎呦,你这摔得还不轻,包袱我来背,你慢慢走,要我搀吗?”
四喜赶忙道:“四喜能走,四喜能走,包袱还是我来背吧,少爷?”
曾渔喝道:“少啰嗦,小心脚下,用大伞当拐杖撑一下,这伞很结实,伯父当年登山涉水时常作拐杖用。”说着,马步矮身,将书笈背起,包袱就挽在手臂上,叮嘱四喜跟上。
主仆二人摸黑向右边一条小路岔进去,那边林隙有灯光透出,四喜道:“少爷,那不大象是村子哎——”
曾渔笑道:“总不可能还是墓园吧,不管了,只要有人家有灯火就赖在那歇一夜,我的脚后跟也痛,这种天气,随便哪里将就一夜都行,就是你的磕伤我要给你治治。”
四喜嗫嚅道:“少爷,对不住,对不住啊。”
曾渔道:“对不住什么,难道要我背着你去袁州,你腿没断吧?”
四喜忙道:“没断没断,起先有些痛,现在缓过来了——四喜是说给少爷添麻烦,方才一个没留神就摔到了,我真是没用。”
曾渔道:“怪不了你,这次是意外,错过在陆坊乡投宿,这夜路真是走不得,若有月亮还好点,我们以后不争多赶这几里路,早些觅店歇息,现在这样是欲速反而不达。”说着,抽动鼻翼道:“栀子花好香啊。”
小路两边一丛丛的都是四、五尺高的黄栀子,粉白的花在静夜默默吐露芬芳,主仆二人往黄栀子小路深处走了小半里,见团团一遭土墙,土墙不高,墙头爬满古藤荆棘,院墙木门缝隙较大,漏出院内灯光,以为是一家住户,走到院门前,却又隐隐听到里面传出诵经声,呢呢嗡嗡的听不分明——
曾渔道:“也不知是僧院还是庵堂还是道观,去叩门问问,好歹歇个脚,借灯火疗伤——四喜你去叩门问讯,你还是童声。”屈膝矮身将书笈卸下,包袱搭在书笈上。
四喜一瘸一拐上前正待拍门,院内突然响起凶猛的犬吠声,四喜吓了一跳,退后两步,大声叫道:“里面的师父,开门借个灯火,阿弥陀佛,行个好。”
曾渔笑道:“怎么就认定是佛院,也许是道观,那就不理睬你了。”心想:“佛院道观也养狗吗,应该还是寻常住家,因为主人信佛,在家居士,夜里诵经。”
主仆二人黑黢黢地立在院门外等了一会,院内除了犬吠声没听到其他人声,那狗停一下又吠叫几声,想把曾渔主仆吓走,奈何二人实在累了,赖着不肯走。
四喜又拍门叫道:“太上老君,无量寿福,行个好啊,我们是主仆二人,是往袁州赶考的,我走夜路不慎摔伤了头,请行个好,让我们主仆两个借宿一晚吧。”
一口气很大声地喊出这么多话,四喜都气喘吁吁了。
院内终于有人出声了,嗓音竟是分外甜美:“我们不信太上老君的——”
一语未终,就被一个老妇的声音打断,这老妇恶声恶气道:“快走快走,这里不让人借宿,快走,再不走放狗咬了。”
曾渔又累又饿,遇到这么个凶蛮老妇,不肯借宿也就罢了,却恐吓说放狗,我曾九鲤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你放狗出来试试,我一剑劈了拷着吃——
没等曾渔发作,院内那个甜美声音道:“严婆婆,不要这么凶嘛,人家是赶考的书生——”随即声音提高了一些,是对着门外曾渔二人说的,“门外的客人,沿大路往前一里多路就是青田村,你们到那里投宿吧,抱歉,我们这里不好让人借宿的。”
这是个少女的声音,年龄应该还不大,声音甜美,语气温柔,让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