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神色疲惫。身上还穿着宫宴上穿的玄色常服,袖口收得紧紧的。
她走上前。
听到脚步声,朱和昶立刻直起腰。
看到进来的人是她,马上又放松下来,靠回椅背上,手脚摊开,一副懒散模样。
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让傅云英不由得想起以前在书院时,朱和昶公然在课堂上偷懒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
“朕要派人去陕西监军,督察将帅。”
朱和昶低声道,声音暗哑。
傅云英怔了怔,心中雪亮,拱手道:“臣愿领命前去。”
朱和昶抬起头,看着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他刚才发怒,内官们胆战心惊,殿中还未点起灯烛。
她站在朦胧光影中,身姿高挑,眼睫低垂时,罩下淡淡的青影。
不用他开口,云哥便明白了。
朱和昶叹口气,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你出事。”
云哥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他不想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傅云英一笑,“皇上,流民起义,应当以招抚为主,臣此去并不是上战场,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她笑,朱和昶神色缓和下来,不自觉跟着翘了翘嘴角,点点头,“朕也认为应该以招抚为主,否则就算这一次镇压住了,也是贻害无穷。朕会另派人去代替曹总督,届时新总督在前方作战,你以监军之名,留在后方安抚流民,带上尚方宝剑,当地官员都听你指派。”
君臣虽然达成一致,朱和昶仍然有些犹豫。
云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真的要拟旨了,他终究还是迟疑。
傅云英看他皱眉沉思,想了想,笑着道:“多谢皇上。”
朱和昶愣了一下,扬眉,疑惑地看着她,“谢朕什么?”
傅云英微笑着说,“流民之事难办,但若办好了,必是大功一件。皇上信任臣,将立功的机会留给臣,臣自然要谢皇上。”
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谈论朝政大事,若是王阁老他们听见了,一定会大怒,骂她轻浮,不堪大任。
但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将朱和昶的焦躁不安给抚平了。
挑战也是机遇,他要和云哥做一对肝胆相照的君臣,那么就不该瞻前顾后。
云哥不怕,他这个当皇帝的,又何须畏手畏脚?
他当年不信邪,吃了那么多酸橘子下肚,可曾怕过什么?
朱和昶长舒一口气,笑了笑,让人去拟旨,“云哥,我这么偏心你,你可得替我争口气啊!”
傅云英淡淡回一句:“尽力而为。”
朱和昶噎了一下,指着她,哈哈大笑。
周围侍立的内官松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也跟着笑。
见朱和昶终于恢复正常了,傅云英不再多话。
☆、(八)
朱和昶任命傅云英为监军的旨意很快传遍朝野。
她不是单独去荆襄, 还带上工部、户部的几位主事。傅云章此前曾就流民之事上疏参奏, 朱和昶认为他很有见地, 而且绝不是曹总督那样蛮干的人,想着兄弟俩有个照应, 让他和傅云英一起去。
姚文达大吃一惊, 特意遣老仆上门,嘱咐傅云章他们到了荆襄以后小心行事,切莫和曹总督正面起冲突。
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文官和武官向来不怎么对付,曹总督又是个暴烈性子, 之前戍守宁夏卫时曾有过殴打监军的劣迹。要不是顾忌着监军的身份,说不定早把人打死了。
送行那天, 姚文达吹胡子瞪眼睛, 把傅云英叫到面前,“尤其是你!你可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吧!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你和曹总督都是炮仗,一点就着!多跟你哥哥学学。荆襄是曹总督的地盘,到了那地方, 把你的脾气收了, 能忍就忍。”
又对傅云章道:“看着你弟弟, 多劝劝他。”
傅云章笑而不语。
送行的人很多,今天休沐,平时和他们交好的官员都过来了。王阁老和汪玫也派了各自的儿子过来饯别。
诗社成员闹着要作诗,不然不放他们走, 傅云英赶紧岔开话题。
她今天穿莽服,戴纱帽,身后乔嘉捧着装尚方宝剑的锦匣,宽袍广袖,长身玉立,如屹立于山巅的青松,眼波流转间,有飘飘欲仙之感,让人不由心生敬慕。
如菡萏初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众人喜爱她兄弟二人的人品,哈哈大笑,并不为难,每人吟了几首诗相送。
正是依依不舍时,城门方向传来骚动声,数十名锦衣卫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逶迤而来,骑马跟在马车旁的男人恍惚是都指挥同知。
而走在马车两侧,穿贴里的内官,赫然是天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近人。
众人大惊,忙屏息凝神。
傅云英正要上马,认出车辕上坐着的人是吉祥,松了缰绳。
马车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