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静夜中,琴声清冷悲戚。
莲壳不由听住了,他不懂音律,也能感受到琴音的古朴厚重,让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皎然空灵的琴音。
岸边,九匹矫健快马撕开寂静夜色,奔驰而来。
马蹄踏响如闷雷。
驰到渡口处,隐约听见水上传来的琴声,为首身披斗篷的人勒紧缰绳,示意身后随从停下来,侧耳细听。
众人忙吁停骏马,屏息凝神。
船上,傅云章忽然听到岸上飘来洞箫声。
他弹奏的是《伯牙悼子期》,这是一首寄托惆怅哀思的曲子,缠绵悱恻,凄切婉转,加之他此刻心境怅惘,琴音更多了几分哀愁,让听者无不柔肠寸断。
莲壳什么都听不懂,也听得泪水涟涟,时不时擦擦眼睛。
听到洞箫声,傅云章以为岸上的人也是个风雅之人,正在用他的箫声和自己的曲子相和。
箫声音色秀雅幽静,圆润含蓄,不如笛子的嘹亮高亢,配合他的琴音倒也不错。
对方的箫声清远剔透,如幽深山谷中松涛阵阵,似清冷月夜下水光粼粼。
傅云章听了一会儿,双眉忽然轻皱。
虽然两人并无交流,但琴音和箫声配合得很好,可对方的箫声似乎悄悄换了个调子,一开始听不出什么不对劲,但他弹着弹着,不知不觉就被对方影响到了。
箫声变得活泼流丽,似流水淙淙,蜿蜒淌过繁花烂漫的秀丽山谷,轻盈飘忽,醇厚悠扬,意境从起初的凄切,慢慢转变为天高阔朗任我飞的荡气回肠。
对方的感染力太强,并不是铺天盖地、汹涌澎湃的强势,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温情脉脉,他的琴音也随之变得欢快鲜明,抑扬顿挫。
有种攀登陡峭山峰,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拨开重重云雾,屹立山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一曲弹完,多日来的惆怅迷惘尽数荡涤得干干净净,胸腔中满溢着蓬勃朝气。
豁然开朗,前路一片光明璀璨。
傅云章似有所悟,手指轻抚琴弦,目光望向岸边。
隔着月夜中浮动着一道道碎光的潺潺江水,岸上的人翻身下马,走向楼船。
随从点起灯照明,那人摘下斗篷兜帽,月光中一张清丽无双的姣好面孔,眸子乌黑发亮,顾盼生辉。
她微微一笑,扬扬手里一管紫竹洞箫,“二哥!”
傅云章嘴角翘起,唇边含笑,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果然是她,也只有她能用欢快的民间小调影响他奏琴时的心境。
听了半天曲子的莲壳在最后转悲为喜,认出来人,忙吸吸鼻子,出去让船家放下长板,好让傅云英一行人上船。
傅云章低头理好衣襟,迎了出来,筛了杯热茶端在手里。
虽说已是暮春初夏,天气回暖,但最近多雨,乍暖还寒,雨后早上和夜晚有些微寒,她骑马赶夜路,必然是冷的。
傅云英果然冷,登上船时鼻尖微红,拢紧身上披的暗花云锦斗篷,接过他递到手边的热茶,掀盖喝了几口。
莲壳将其他随从请到另一间舱房去招待,那边烧了炉子,有热茶,还能煮面热菜吃,船上有新鲜菜蔬,嫩绿的蚕豆,细嫩的银芽菜,手掌大小的江鱼,鲜红的河虾,船家去岁腌制的腌菜。
傅云章看着傅云英,问:“怎么会来这里?”
傅云英放下茶杯,淡淡道:“来接你啊。”
傅云章沉默不语,望着她。
傅云英面色如常,走到桌前,拿起笸箩里的银剪子剪了灯花。
烛火晃动,船舱内霎时亮堂起来。
“二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她罩上灯罩,轻声问。
傅云章轻轻叹口气,失笑了片刻,“刚才曲子都被你带偏了。”
她已经听到琴音了,还故意用渔歌小调影响他的弹奏,肯定瞒不住她。
傅云英笑看他一眼,“那几首调子还是你教我的。”
她小的时候沉静孤僻,和同龄的哥哥姐姐关系疏远,傅云章和赵师爷都觉得她身上戾气重,书读多了恐怕于寿数有碍,想方设法让她学其他东西。赵师爷要她学画,傅云章教她吹小曲。
他只教轻松活泼的民间小曲,不许她碰太沉重的古调。
“是啊,我教你的。”傅云章想起她小的时候,有些感慨,含笑说,“你学得很好,哥哥被你一打岔,已经不伤心了。”
不止不伤心,还被她的箫声所感染,生出几分豪情壮志来。
“不是我学得好,而是我心境变了,所以能影响你。”傅云英抬起头,看着傅云章,“二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告诉我。”
傅云章一笑,岔开话题:“皇上赐你进士及第,你应该很忙才对,为什么来这里?”
之前铺排了那么多,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一切都井然有序,按着计划实行。一面降低王阁老等人的戒心,一面各处安插人手,基础打坚实了,她从功臣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