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睛幽深而平静。
乔嘉以侍从的身份入宫,这会儿正跟在她身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崔南轩。
她想了想,示意乔嘉紧跟自己,朝崔南轩走过去。
走到他面前时,她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崔南轩皱眉,拔步跟上。
他向来不爱搭理同僚,如今却一次次主动纠缠傅云,他的随从看在眼里,心里都纳罕不已。
崔南轩能看懂随从们眼里的惊异。
在外人眼里,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傅云几次三番说过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他却恍若未闻。
这是有失君子风度的,崔南轩冷清,被人拒绝一次就该识趣了,可有些事,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暗夜中,雪落无声。
崔南轩忽然问:“今年南方的雪,也有这么大么?”
傅云英面色冷淡,道:“崔阁老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两人在雪中前行,随从紧随其后。
崔南轩没看她,轻声说:“江南出了一桩新奇的事。”
傅云英不说话。
崔南轩接着道:“杭州府有位得道高僧,于冬日在老松下圆寂,他生前擅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死后三年,寺庙山下一户农人家的儿子,从未上过学堂,也没人教他诗书,却能出口成章,而且从未拿过画笔的人,竟然能画一手好画,画风、笔迹,和那位得到高僧的一模一样。”
傅云英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眼眸低垂,不动声色。
崔南轩深邃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侧脸,一字字道:“当地人都说,那农户家的儿子,一定是高僧的转世。寺中僧侣请他入寺,他对佛法颇有领悟,连主持都不及他。”
风声忽然变得凄厉,雪花被卷成一团,静夜中,风雪声听起来像哭号。
傅云英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微微一笑,“崔阁老,故事讲完了么?”
崔南轩望着她,眉宇间弥漫着深沉的郁色。
她拱手道:“告辞。”
知道了又如何,即使还是魏云英,也和他没关系了。
转身离去。
霍明锦在马车上等她,看她上了马车,立刻抖开斗篷,抱住她,帮她暖手。
她背靠着他,双手被他拢在手心摩挲,慢慢暖和起来,抬头问他:“明天宫中大宴,我要躲懒,就不去了,你去么?”
霍明锦摇摇头。
他素来不爱出席宫宴,连大朝会都不参加的。
“云英……”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事情顺利,到时候由我率兵讨伐双鱼岛。双鱼岛虽然小,但岛上堡垒坚固,佛郎机人的舰船每天在岛屿附近巡查,很难靠近。其他人去攻打,也能拿下,不过时日拖得太长,一定会生变故,这一仗,得由我出马。”
傅云英一怔,坐起身子,和他面对着面。
霍明锦一笑,捏捏她的下巴,道:“区区一两千海寇而已,你无需担心。”
本来打算成亲之后再和她说这事,想了想,还是老实告诉她罢。
他靠近她,和她额头相贴。
傅云英没说话,轻轻抱住他的腰。
☆、过年
彤云密布, 大雪茫茫。
城外莽莽青山, 俱都掩映在冰雪琉璃之中, 犹如粉堆玉砌。
山道间寂静无声,偶尔响起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嘎吱声响, 更显幽静苍凉。
李昌和几个好兄弟上门给二爷拜年, 正好碰到在其他卫所任职的二爷昔日部下派人送年礼入京,和往年一样,除了各地奇珍土物, 还有一车车新鲜的野味。
几个大老粗相视一笑,搓搓手, 笑容猥琐。
李昌翻身下马,道:“二爷向来不要这些东西, 每回都便宜了咱们, 今年肯定也是如此。走,咱们先挑点好的,免得老八他们过来,咱们连根毛都捞不着!”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径自去库房挑好东西。
到了地方, 却见库房大门紧闭, 一道硕大的铜锁挂在门前, 几名穿程子衣的护卫身披大氅,手执长缨枪,守在院门前,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众人吃了一惊, 二爷生活简朴,有什么好东西从不留着,一转眼就分给身边下属了,如今这一直大敞着随便他们出入的库房竟然上了锁,还有护卫看守!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先去正院给二爷拜年。
堂屋里正热闹,角落里也站满了人,当中地上架了大火盆,篝火熊熊燃烧,众人围着火盆喝酒吃肉,欢声笑语不绝。
霍明锦虽是世家子弟,但和军中部下相处时并不讲究什么尊卑之分。知道他们不爱拘束,索性连酒宴也没有预备,命人在院内宰羊杀猪,支起几口大锅,切成片状的肉抹上腌料,一盆盆往锅里倒,烧煮煎炸,油脂顺着铁签子一滴滴蜿蜒淌下,被炭火一烤,哧啦哧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