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启一样一样仔细回忆,在哪儿落脚的,和哪些人见过面,一五一十告诉她,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这是楚王亲手交给我的,说只能给你看。”
傅云英把烛台挪到外间,拆开信细看。
上面是一份名单,记录楚王府分派各处的人手和联络方式。
楚王把他的心腹交给她了。
她越看越心惊肉跳,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
楚王当真大胆,竟然私底下养了一批卫士,难怪他怕霍明锦怕得要死,霍明锦要是抓到他的把柄,整个楚王府都得陪他遭殃。
她几乎能过目不忘,记下纸上的内容,将信凑到烛台前烧了。
楚王在信中告诉她,武昌府当地的世家中,只有杨家和钟家能够信任,另外几家其实是朝廷派到地方监视藩王的,而之前的武昌府知府范维屏居然也是他的人。
范维屏从武昌府升任户部右侍郎后,不怎么和傅云章、傅云英往来,他们还以为范维屏升官之后翻脸不认人,现在看来,是他们错怪范维屏了。
他回京以后尽量低调,应该是奉了楚王的命令,如此他才能为楚王办事。
“李寒石帮忙料理楚王的丧事,那边的事都是他主持。”
傅云启口干舌燥,不嫌茶壶里的凉茶冷,连灌了好几杯后,道。
“世子呢?”
朱和昶没经过大事,不知道会不会露出破绽。
傅云启摇摇头,“我见过楚王和李寒石就返程了,没见过他。”
楚王把朱和昶管得很严,护卫层层把守,一般人想见朱和昶,得经过重重关卡。傅云启嫌麻烦,又不想被朱和昶缠着问话,没和他碰面。
“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去睡。”
沉吟了片刻,傅云英抬头看窗外黑黢黢的庭院,傅云启是赶在关城门前回来的,这会儿差不多宵禁了,消息递不出去,一切只能等天亮再说。
傅云启打了个哈欠,回房躺倒便睡。
次日一早,武昌府知府报丧的折子便送到御前。
死了一个地方藩王,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朝中局势紧张,动乱一触即发,这时候大家无心去关注一直默默无闻的楚王。
正月过完,皇上仍然幽居内宫,不愿接见群臣,有什么敕令只命宫中太监传达。
大朝会那天,皇上虽然短暂露面,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返回乾清宫。
三天后,督察院都御史张文博上疏弹劾沈首辅和八位沈党骨干,说他们怙宠擅权,营私舞弊,败坏朝纲,拉帮结派,放认族人鱼肉乡里,霸占良田,且有通倭嫌疑。
曾被沈党排挤出京师的蒋御史也随之上疏,历数沈首辅专恣自断、残害忠良、蒙蔽圣听、阻隔言路的几大罪状。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言官对沈党不满,这一点众人皆知。众人惊讶的不是张文博和蒋御史的突然发难,而是这其中代表的圣意。
张文博是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的,蒋御史当年被沈党迫害,颠沛流离,也是圣上将其召回京师的。
那些弹劾沈首辅的折子,必定出自皇上的授意。
这代表皇上要开始整治沈首辅了。
沈介溪倒也干脆,立刻上疏辞官,内阁大臣中除了王阁老以外的其他几位阁臣也一起上疏,六部官员中有近一大半上疏反对言官,为沈介溪求情。
皇上勃然大怒,但他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臣子,只能先搁置张文博和蒋御史的折子,驳回沈介溪辞官的请求,还赏他金银财宝若干。
这一次交锋,似乎是沈介溪占了上风。
但傅云英仔细观察了一下上疏为沈党说话的六部官员们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连霍明锦的心腹都公开支持沈介溪,这可太诡异了。
霍明锦是故意的,他刻意加深皇上和沈党之间的矛盾,逼沈党狗急跳墙。
王阁老因为没有和沈首辅共进退而遭到其他阁臣打压排挤,日子变得难过起来。
汪玫作为王阁老提拔起来的后起之秀,当然不能坐视不管,立即上疏弹劾沈党骨干陷害同僚。
沈党不甘示弱,当堂和他辩驳。
其他势力趁机搅混水,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卷入其中,几乎乱成一锅粥。
月底时,户部和刑部官员一言不合,竟然在御道前当街扭打起来。旁边的人不仅不劝架,也纷纷揎拳掳袖,前去助拳。
最后变成几大党派互喂对方拳脚,直到霍明锦带着锦衣卫赶去阻止,抓了两个领头的人,套了枷锁在宫门前示众,其他人才作鸟兽散。
傅云英早就听说过朝中大臣有时候会在御道前打架,甚至上朝时打起来也有的,以前曾有一位太监引发众怒,被文官们活活打死在宫里。她有一次为赵弼送文书,曾亲眼目睹两个文官滚在地上厮打,周围一圈人帮着劝和。最后两个鼻青脸肿的文官爬起来,撂下一通狠话,各自散了。
但六部官员大混战这样的热闹景象,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