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御书房微澜(一)
“可恶!简直欺朕太甚!”
越昊昕左手死死攥紧一份折子,右手在御书房的翘头龙案上狠狠拍下。案桌被震得晃荡不已,上面搁著的翡翠天青描金团龙茶盏无法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形,不幸倾倒。尚余小半盏的温凉参茶在低调奢华的黑漆桌案上蜿蜒流溢,盏盖骨碌碌地划出一道斜斜曲线後,“啪”地一声掉落在镶金嵌玉的檀木地板上,粉身碎骨。
伺候在一旁的两名中年宦官连大气也不敢出,均低垂著头,躬著身,变成了御书房里的背景图。能在御书房里伺候皇上,便是对皇上绝对忠心,绝对得到了皇上倚重的人,同时也是对皇上的真实秉x了解得无比透彻的人。
皇上自幼便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怒形於色。可一旦动怒,那必是雷霆之怒,是要见血的。就不知到底是何事让皇上回g还朝的第一日便气愤如斯?
是景辉王的诸事不管?还是景明王的阳奉y违?或是朝臣们在朝堂中过於放肆?不对啊,皇上这几年不都是如此度过的麽?何况距离真正坐稳大宝的时刻指日可待,皇上没理由生气的。抑或是景烨王的边关告急,城池又被虞国夺走一座?也不对,影部并未传来有关边关战事的任何不良消息。要不就是
不提宦人们私下里的百般猜测琢磨,单说越昊昕怒喝之後,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龙椅右侧站著的某个白发女人身上。
笔挺的身姿,微垂的头颅,微敛的眼皮,严肃恭敬中略带一丝谄媚卑微的神色,自然垂落两侧的手臂,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与一个六品医侍的身份契合得恰到好处。但──
该死的!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双微阖的澄透灰眸中的烟灰色眼珠嵌在里面一动不动。视线对准他的龙座扶手一眨不眨地看著,如痴如醉如一g木头,和一个时辰前在乾坤殿中盯著台阶出神的模样一般无二。
睡著了!这该死的白发女人又一次站著睡著了!而且睡姿与她在床上的四爪章鱼睡姿截然不同!那笔直站立的睡态自然得天衣无缝,让人毫无半点察觉;睡姿伪装得完美无缺,令人看不出半分失仪。
朝堂之上,倘若不是他天生的敏锐捕捉到白发女人的存在感突然消失了,进而不落痕迹地仔细观察了许久,恐怕连他也不会发现在那挑不出一点纰漏的姿态背後,竟是一个酣然入睡的女人!
睡著了?!这白发女人竟然在朝堂上睡著了!?竟敢在朝堂上睡著了!?
越昊昕当时只觉牙帮又痛又涨,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上几口。整个手掌也痒不可耐,直想抓个物什用力掷过去。想他端坐朝堂数载,每天天还没亮就开始早朝,从未在座椅上打盹过片刻,这女人凭什麽睡得如此惬意!暗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才按捺住x中凌虐的冲动。
退朝时,在他的暗示下,站在白发女人身边的宦官轻轻掐了她一把,才算是安然退了朝。为了惩罚这个胆敢在朝堂上睡著的女人,他故意不点破,让她到御书房接著伺候。哪知批阅奏折才到一半,转眸过来,这个女人已再次酣然入睡,而他适才发出的怒喝明显未起到丝毫惊醒作用。
这白发女人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怪胎?身为一个卑贱之民,在尊威帝王面前,她言卑行躬却神不屈;在权势亲王面前,她将一介小民身份演得入木三分;在威严肃谨的朝堂上,她堂而皇之地站著睡觉!果真如那个倌子所说,因自幼生活在山野之中,不通世俗以至於不惧权威麽?可她的种种做戏,为何又是如此地j於世俗?这样一个处处透著迷雾的女人,该如何禁锢身侧呢?怒意勃发的黑棕眸子逐渐深沈起来,危险的漩涡在深邃凤眸里流转。
他伸手端起案桌上倾倒的茶盏,极薄的上唇轻轻一抿,幽冷锐利的冷光从凤眸里一闪而逝。手中的茶盏突然脱手,迅雷般狠狠砸向白发女人光洁如粉玉的额头。
砰──
茶盏正中目标,使劲亲吻上粉玉额心後反弹在龙座扶手上,又继续反弹而出,跌落在地。“砰”地一声与它的盏盖好兄弟同呼吸,共命运,一起做了帝王手下的牺牲品。
清脆的碎裂声明明只有刹那,在寂静的御书房内却似久久萦绕不散。两名宦官心里一紧,後背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头垂得更低。
被定住的烟灰眼瞳像是终於解了x,极轻微地转了转,接著微敛的眼皮抽了抽。一只粉玉手掌抬起,m到发红的额心揉了揉,又顺势抹了一把脸上的零星水渍。
隔了几秒锺,微垂的白色头颅缓缓抬起,粉玉指间夹著一片薄薄的山参,灰眸困惑地看向面前笑得一脸温和亲切,但俊秀五官似乎略显扭曲的少年帝王。
“皇上,不知微臣做了何事,能有幸得到皇上赏赐一杯参茶?”
“花恋蝶,朕的花卿,花医侍,难道你在朝堂上睡了数个时辰还未睡够,竟在朕的御书房中又接著睡了起来?”清越的晨锺声悠扬敲起,扣人心扉。字字温和含笑,轻缓连绵,语调抑扬顿挫,极富音韵之美。
呃,花恋蝶默然,原来这条帝王龙发现她在朝堂上睡觉了。之所以把熬药的任务交给红罗夫君,让她持续站著随伺御书房,估计也是心理失衡的一种打击报复。
“皇上,微臣冤枉。”她抱拳躬身弯腰一礼,沈声喊冤。
“喔?朕不知花卿何来冤枉之说?花卿敢言你没在睡觉?”越昊昕挑高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