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冒着氤氲的热气,而秦西岭端着茶杯的手则是在微微颤抖。他的指尖感觉到了杯上蔓延的烫意,却犹如一只明知火焰灼热却硬要碰触上去的飞蛾,始终将杯子紧紧握在手中。
“太子到!”府中内侍尖利的嗓音响起,秦西岭心中一惊,险些打落了茶杯。他忙不迭地起身,朝着宁珏躬身请安,神情中满是惶恐不自安。
宁珏向前一步,扶起了秦西岭,唇角含着一抹温润如春风的笑容,他温和地开口道:“秦国公不必多礼。”可越是如此,秦西岭越是难以自在。往后退了一步,竟屈膝跪在地上,颤声道:“老臣有罪!老臣教女无方!”
宁珏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温声道:“秦国公这是哪里话?”顿了顿,又继续道,“秦国公这一趟是为了秦家的小姐来的吧?孤正想同秦国公商议此事。”
秦西岭坐在梨花椅上,抬眸瞥了一眼宁珏,见他周身气度犹如天子少年时,要不是秦仪做出这等事情来,他秦国公府上怎么会需要作出选择?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他坐直了身子,肃声道:“殿下,您请说。”
“孤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宁珏温和地开口道,“秦小姐是国公府的嫡女,以她的身份地位何愁不能寻个好人家?嫁入太子府就算有侧妃之名,可也不是正妻,怕是会委屈了她。再者经历此事,坦白说,孤对秦小姐的印象有些坏了,她若进了太子府,日子定然不会像她想象得那么舒坦。这件事情,孤也有点责任,在此跟秦国公您说声抱歉。”
秦西岭早就听自己的儿子个夫人说了太子的态度,他哪里敢相逼?如今话更是说得明明白白,他总不能舔着老脸也要将秦仪给塞到太子府中去。再者他今日也不是为了秦仪而来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秦西岭沉声道:“老臣明白了。”
“秦国公您明白就好。”宁珏淡淡一笑,他啜了一口清茶,又抬眸凝视着秦西岭的面庞,淡淡地问道,“既然秦国公已经来了,有一件事情我倒是要听听您的想法。”
秦西岭一惊,还以为宁珏要提起出了秦国公府就遇刺的事情,暗暗捏了一把汗,故作镇定道:“您请说。”
宁珏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问道:“关于同晋国开战之事,您如何看?”
秦西岭微微一愣,半晌后才答道:“天下安定已久,一旦开战,百姓们又将陷于战火之中。只是——”面上流露了一丝丝的为难,等瞧到宁珏那鼓励的神情,他才继续道,“只是宫内有消息传出,圣上似是想要开战。”
“是啊。”宁珏感慨了一声道,“圣意难测。”就连他也看不清父皇到底想要做什么,不管几次入宫,都不能遇见父皇母后,还真是让人恼恨和急躁!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闯入了堂中,他越过了秦西岭,附在了宁珏的嘀咕了几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沓资料递交到宁珏手中。宁珏的神情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瞥了秦西岭一眼,半晌后神情才缓和了过来。他朝着那人摆了摆手,说了声“下去吧”,这才重新审视坐在下方的秦西岭。
那似是无意间的一眼如冰霜一般寒冷,秦西岭顿时如置冰窟中。等到宁珏的神情重新变得温和,他也没从其中回过神来。
“秦国公?”
等到宁珏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秦西岭才恍然如梦中惊醒,并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方才那位是——”顿了顿又一惊,惨白着脸道,“老臣逾矩。”
“无妨。”宁珏摆了摆手,状若无意地应声道,“是查刺客消息的人。”
秦西岭眼皮子顿时一跳,佯装镇定地问道:“相关的人员都审问过了?有结果了么?”太子手中那一沓纸是证据?牵出来的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弟弟秦西河去会见一个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默许中,那人会不会与刺客有关。宁珏的视线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沉默的时间越长,秦西岭心中越是不安,甚至连眼皮子都剧烈跳动起来。
许久之后,宁珏才微微一笑道:“有眉目了,这一沓纸上面记录的就是线索。相关的人员都留下了所知晓的讯息。”见秦西岭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他忽地改口道,“只不过这一切也不重要了,孤忽然间想明白了,刺客死了便好,至于其他的无关人与无关事,没必要追究。”说着,宁珏就命手下的人端来火盆,当着秦西岭的面,将这一沓纸都扔入了火中。“秦国公以为孤的做法对不对?”
汗水顺着额头流淌,秦西岭的心中大起大落。他不相信太子一点儿都不知道其中的内容,这个做法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暗示了一条生路么?他起身拱了拱手,一颗漂浮的心也终于落定,高声道:“太子宽厚,实乃苍生之福。”
这日,秦西岭在太子府中待到日落后才离开。
第61章 凤于飞
一声令下,也唯有那被捉拿住的刺客被处死, 一声“不追究”不知道宽了多少人的心。太子已经表明了态度, 楚昭和宁玉瑶那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京城中仍旧气氛阴沉, 宫中那零碎的小道消息, 终于化成了一道天子的手谕, 传达到诸位王侯和大臣们的耳中了。殿中怎么都争论不出结果的事情,最后被天子一锤定音!
趁其病, 攻其弱,以期天下一统!
秋雨绵绵, 吹拂在面上的雨丝传递着阵阵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