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抿杯沿,静静看着同桌的同学们一杯一杯地喝,酒瓶一瓶一瓶地空……林竹松喝得上头,脸已血红,可神志还算清晰,说话依然油嘴滑舌,半点不打嘴瓢,正唧唧歪歪地和他右边的几个男生说天下大事,很有种指点江山的气魄。
乔然话本就不多,饭局上只自顾自夹菜,侧头一看,却见赵赵脸色铁青,也不跟任何人交流,只一言不发地坐在边上喝闷酒,一时喝急了,酒星子直往气管里窜,引得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咳嗽。
乔然赶紧拍了拍赵赵的背,问道:“这是怎么了?少喝点。”
赵赵好不容易顺直了气,已是满脸醉态,咳出了两串泪来。这泪腺一被激活,眼泪如线一般往下跌,竟是怎么擦也止不住。她干脆坐在座位上咽咽呜呜哭了起来。
乔然从没见过赵赵情绪失控,一时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只得不停往她手里塞纸巾,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
赵赵哭了会儿,稍稍平静了些,抽泣着静静流着泪,环上乔然的胳膊,把头靠在乔然肩上,声音低如蚊蝇:“……乔然,谢谢……你……”
乔然轻拍了她几下,还在思索该不该问出口,赵赵先行倾诉起来:“乔然,夏老爹不让我们提高考,可是我……我不知道和谁说……”
“若你肯,你和我说便是。你了解我,我向来不往外说的。”
“乔然,我信你。我……我要复读了,今年的化学卷子,我没往答题卡上写答案。”赵赵略一停顿,继续说道:“我是故意的。明年,我想考美术学院,我还是想画画……”
两年来不曾问出口的话,乔然今日终于问了她:“当时……为何来我们班?”
赵赵的眼泪瞬间开了阀,滴滴答答地直落下,滑落在了乔然的肩头:“我……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在艺术班……她,她,她不可能喜欢我,当时……我想放弃了,只想逃开那里……” 赵赵说得断断续续,幸好她俩坐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乔然听得还算分明:“你知道的,李晴晴……她喜欢程故扬。我一开始就知道的,她什么都和我说。可我真的不想听,我听不下去,我……我那么喜欢她……我就逃来你们班了……偏是你们班啊……”
乔然听了这一大段,脑子也有点乱,这样的感情在她当时的世界观里,属于超纲题,她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喜欢程故扬”这句话一直回旋在她大脑里,总觉得哪里不是很舒服。
“乔然,我想明白了,”赵赵继续说道:“拉练那天,你记得吗?那时我看见她拉着程故扬往小树林走,我一直看着……看着……我看到她亲程故扬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放弃了,但凡她想要的,她拼尽全力也会去争取的……我好后悔,好后悔为了一个不可能考虑自己的人,放弃了画画……”
乔然脑子直嗡嗡作响,扶着赵赵肩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任赵赵在身边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晰了。
“我只是……大冒险的道具而已。”这句话依依稀稀在脑子里回旋。呵,就像那夜彭易如此冒险的真心话告白一样,所谓的大冒险,又何尝没有一丝真心在里面呢?
她只觉得今天她这样隆重的衣着有些可笑,那个唯一的观众没有来,让她像个过度打扮的小丑,成了别人口中的一句闲话。乔然颤颤巍巍伸手,想从桌上找杯水喝,可眼前满桌狼藉,一桌的菜无人问津,只有酒瓶子东倒西歪地夹杂在菜盘子中间。整个包间的喧闹照旧,男生们在比酒量,有人在狂笑,有人在落泪,有人大肆说着诳语,有人勾肩搭背在角落咬耳朵……乔然只抓到眼前一杯啤酒,仰头一口气咽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冰冷苦涩的味道顺着食道快速滑下,在胃中扩散开来。乔然没有想到,冰冷的酒化在身体里,竟然变成暖的,热气直往脸上窜。她以为自己会很快醉倒,醉到再也听不清任何一句话,可意外的,这酒精上了头,却让她越来越清醒。
赵赵的哭声渐渐平息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乔然说:“谢谢你,乔然。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真的,太憋屈了。”
乔然依然沉默着,脸有些红,却没什么表情。
“乔然,这两年,我总想活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却忘了本心,忘了自己原来的模样了。我还是喜欢画画,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其实就是画画了。明年,等明年,我要去最好的美术学院,你和竹松在北京等等我。”
乔然只机械地点点头,不再阻止赵赵找酒喝了。手机嗡嗡震动着,乔然也置若罔闻,她只想着,这些年,被她遗忘的本心又是什么呢?那些坚强、勤奋、冷漠、理智的包装里,究竟住在怎样的自己呢?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喜欢的又是什么呢?这些问题,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只是努力地追逐着一个背影,一个有许多人追逐的背影……
乔然又仔仔细细在喧闹的人群中找那个高瘦的背影,依然未果。
眼前,是一群人的狂欢。高考结束了,这里几乎所有人的高中生涯在今天画上了句号。寒窗几年来,大家共同的目标,已经达成了,美满的,或者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