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亭帮废后理好衣裙,便将她扶到床边上。废后也挺听话,始终含笑看着她,目光十分温柔。
废后的长相与燕亭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睫毛卷曲上扬,好看的很。
燕亭梳理着废后打了结的头发,说:“那我就给你编个好看的花式吧。”
“我要像你这样好看的。”
“行,我给你梳一个比我这个还好看的!”燕亭笑了笑,还怕弄疼了废后,特别轻柔的用木梳挑着头发里的疙瘩。
燕亭梳着梳着,突然被废后按住了手。废后按着她的手,冷着一张脸,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是谁?”
燕亭所不知道的是,原本的那个公主,在废后被打入冷宫的那天起便再没有同废后说过一句话。她以废后为耻,以自己为耻。
“我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女儿啊。”燕亭有些慌乱,她只能用断续的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一个疯子怎么能辨别的出她不是真正的那个公主呢……废后一定是在说疯话。
废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眼中铺了层雾气,犹如被什么情绪所感染。她朝燕亭投去了一瞥感激的目光,随后低下头,转过身,不再多说,安静的享受燕亭给她梳头的乐趣。
此前燕亭听见喜儿和鹊儿嚼舌头,才是知道废后为何被打入冷宫。这个废后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子,在他做太子时便嫁与了他,二人感情一直十分融洽,和和美美。
后太子登基成为皇上,太子妃顺理成章成了皇后。成亲十五年,皇后肚子才有了动静,诞下了嫡女燕亭。据说因为第一胎没能给皇上生一个儿子,皇后便积郁成疾,慢慢像是变了一个人,话也不太多了,也不爱打扮了。
有了公主后,皇上并不满足,又接连册封数位妃子,流恋各个宫中。皇后十五年的独宠时代终于是结束了。此后尚贵妃为皇上诞下一名龙儿,现在也有十六岁的年纪,被皇上封为了太子。
母凭子贵,皇后被废掉,后位虚空,但在众人眼里,尚贵妃的地位与皇后无异,无非就是差个名号。
皇后被废也是特别戏剧性的一幕,说是有次邻近的小国进贡来了些新鲜玩意儿,皇上想着很久没去看望皇后了,便打算亲自送去,尚贵妃也一同跟了去。谁知道皇后却因为尚贵妃醋意大发,用朱钗划伤了皇上的脸。
龙颜大怒,当即便废去她皇后之位,将她打入冷宫。
燕亭听得仔细,但是她知道,说的再绘声绘色,这些东西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皇上和废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这些古代的女人或许只知道顺从,并不理解什么是爱情。尊贵如皇上能独宠一个女人长达十五年之久,乃是十分不易的。在燕亭看来,皇上定是曾经深爱过废后。至于此后二人为何反目成仇,废后为何刺伤皇上便不得而知了。
燕亭一边编着废后的头发,一边看着废后仍旧好看的侧脸,心说这也是个可怜人。
血脉相连,情难自禁,加上同病相怜,燕亭对废后不自觉的生出了亲近之感。她说:“母后,你可得好好的。不为别人,就为自己,知道吗?”
废后的肩膀轻颤了一下,她转过脸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燕亭一眼,突然短促的说了一句:“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走出去!活下去!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这回轮到燕亭愣了。如此条理清晰的话怎么能是一个疯子说得出来的。
说话间,废后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智慧的光泽以及一种能融化一切的柔情。这种眼神,只存在于母亲的凝望中。
在这一瞬,燕亭突然坚信了她的全部猜测——废后并没有疯,她或许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装疯。
她还想再问出些什么,便见着废后眼神中的华彩消失殆尽,又回复了原先的痴傻。
废后拍掉燕亭手中的梳子,尚未梳拢的头发一下子散了下来。她朝着燕亭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说:“你是谁!干嘛动我的头发!”
这股子疯劲儿来的那么突然,也似乎太突然了。刚才的那些对话,那个眼神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燕亭愣神的功夫,曲嬷嬷已经推门进来了。曲嬷嬷瞪着一双绿豆般的眼睛打量着废后和燕亭公主。
“这个死疯子!”燕亭很上道,绝口不提废后说的话,一脸不悦的扔下了梳子。她走到曲嬷嬷面前,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口水,说:“她啐了我一脸!曲嬷嬷,以后您快别叫我来看她了,这女人是个疯子。别是哪天她疯劲上来了,再把我给伤了。”
曲嬷嬷伸手把燕亭脸上的口水揩掉。她指肚上厚重的茧子刮得燕亭的脸有点疼。“公主快去用膳吧。娘娘的病啊,时轻时重。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
与曲嬷嬷打了招呼,燕亭转身便离了屋。
她体内如同燃着一把火一样,皮肤因兴奋微微泛着红。后宫的些许事儿远比她想的要复杂。这个世界上,母亲与女儿直接的纽带是最特别的,不管废后是不是装疯,她都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燕亭牢牢的记住了废后所说的那句话——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走出去!活下去!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是的,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她凭什么要将光阴虚度?她既然能在社团中一步一步爬上来,自然也能在险恶的宫中混得风生水起,无非是个时间问题。
最首要得,便是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冷宫。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