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轻颔首道:“不要紧,我不会有事。”
慕容蓑亦上前宽他心道:“薛将军用不着这般紧张,我家主上伤势沉重,不会对叶典军怎样,他只是想跟叶典军单独说几句话,不方便有其他人在场。”
薛棠沉声不语,只定定望着叶莲,眼看她转身慢慢步入,而后消失在帐幕内。
慕容蓑见他不再坚持进去,便松了口气,陪笑道:“薛将军别生气,请随我去迎宾大帐,已经设好宴席,就等各位入席了。”
薛棠冷冷看他一眼,道:“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慕容蓑碰了一鼻子灰,想了一想,道:“也好,天气闷热,帐篷里不够清凉透气,便摆个露天席罢。”说着便命亲兵搬来几幅屏风,就在帐前围成四方,铺红毯落案几,竟果真在露天里摆起宴席来。
叶莲还没出来,薛棠不好太早跟他们翻脸,见慕容蓑招呼入座,便也就入内就座。只是对桌上吃食酒菜却看也不看,更不动其上杯箸,他如此,随行而来的十几个精兵便也不动,一干人的心神全在大帐那边。
慕容蓑只好与另几个作陪将领自斟自饮,笑道:“薛将军是担心这酒菜里有毒么?”
薛棠凝目看他一眼,道:“我是替慕容大人担心,主帅寝帐前置宴,只怕罪名不轻。”
“多谢将军体恤。”慕容蓑微笑,“有外客到,自然以待客为重,其他为次。”
薛棠冷笑道:“把客人拦在外面设个露天宴席,也叫待客为重?”
慕容蓑面上有尴尬之色,只讪讪的笑。
大帐内宽敞而华丽,分设内外两帐,外帐中设着紫檀木书案,是处理军务之处,内中却是燕君舞就寝之所,中间以数幅云母石屏风隔断。一应陈设用具极尽奢华,倒像是直接把燕君舞的寝殿搬来了这里。
叶莲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咳嗽声,一声声辗转反复。她一步一步慢慢朝里走去,木红底如意锦纹栽绒毯很厚,踩上去绵软无声,叶莲却觉自己像踩在刀尖上,举步维艰。
帐内焚着香,香气清淡,和着沉郁苦涩的药香漫溢开来,隐约还夹杂着些什么古怪的气味。
叶莲闭目静了片刻,闻出那是血腥气。
然后她心一横,转过了屏风,于是就看到锦帐堆中半卧着的那个人。
他似乎真的伤的很重,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就那么直直望着她,郁郁失神。
叶莲又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卧榻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再不往前。
“叶莲……”燕君舞有气无力地唤她,“你总算肯来看我了?”
叶莲微转开眼望向别处,没有只言片语。
燕君舞不由苦笑,道:“你为什么不走近些……你还怕我?我被你刺穿了肺,如今也没力气对你怎样,你还怕什么?”
叶莲终于转目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冷冷的,问道:“听说瀚海王殿下打算与我国修好,这可是真?”
“听说?”燕君舞叹气道,“当然是真,你总是信不过去我。”
叶莲眼中有不屑之色,道:“出尔反尔不就是殿下的拿手好戏?”
燕君舞语塞,稍顷勉强笑了一笑,道:“这一次不会了。”
叶莲点点头,然而那眼光那神情却分明是不以为然的。
燕君舞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相信他的话。
叶莲缓缓往后退了一步,道:“瀚海王殿下说要我来见你一面,既已见过,那我也该走了。”说着已经转身,快步往外便走。
“叶莲。”燕君舞蓦地抬高声音,话音落下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叶莲脚下微顿,待听到他咳嗽声止,才又迈步。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么?”燕君舞咬着牙道,“还是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你打败了我?打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怕我?”
“我怕你……我是怕你,你这样的……”他这样的魔鬼,谁能不怕?叶莲眼中微热,略顿了下,接着反问,“我不该恨你吗?”
燕君舞沉默,片刻后道:“你是该恨我,我知道我做了许多叫你伤心的事情,破黑雕城,杀薛青田、杀穆少雪……逼你委身就范,可是这些事我都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那一箭……那一箭……”
他抬手蒙住眼睛,却仍清晰地看到那一箭射出去,呼啸着将她穿透。
“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有多后悔……扶中说你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每夜每夜地梦见你,梦见我们的孩子,可是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
他的语声微哑,仿佛包含着无尽苦涩,说的那么动情,叫人不由自主跟着悸动。叶莲有一刹那都被感动了,听到“孩子”二字时,几乎就要落泪,却硬生生逼了回去。
“叶莲,对不起……”燕君舞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那么久,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错,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却一直不肯承认,所以当“对不起”这三个字出口后,他很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