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臻转着手中的茶杯,身后的副官瞧见了,点了支烟递了过去。
“少将。”
纪臻接过烟,深吸了一口,红光忽明忽暗,接着一阵烟雾缭绕。他半阖着眸,透过烟雾,看见那些个翻着水袖的伶人们逐渐登台。
罗衫翠裙,步子轻摇,一排排挑着那晃动着细碎流苏的宫灯的侍女们围成半圆形,微暗的天色似乎刚好成为她们完美的背景板。更不必提那隐隐探出的半月,泛着隐隐柔和的银光。不多时,另一个画着浓重旦妆女子款款移步而来,右手拂扇,浅金色的扇面半遮住侧脸,剩一双秋水莹莹的眼眸望向众人,似语非语,若笑若痴,仿佛万千娇嗔深含其中,令人不由心动。接着,她似随意泼开衣袖,雪白的长袖如有灵性般划过半空,最后缓缓落下。裙边金灿的勾线随着走动在灯下熠熠生辉,秀丽浓艳的服饰非但不显得俗气,还呈现成贵妃独特之美,而那行走的拿捏让人觉得彷若莲花微绽,步步生莲。
纪臻目光顿了一下,黝黑的瞳孔映着那道明灿的身影,一种说不出惊艳感扩散开来。他吐出一口白烟,弹了弹烟头上的烟灰,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副官说道:“你去,把曹管家找来,就说我问他一些事。”
副官点点头,就离开了。
台上的戏依旧在进行着,纪臻离台子不算远,上面的人也能看个分明。那饰贵妃的女子开口唱着戏词,音调曲回婉转,如珠玉落盘,凝沉弦瑟。眉目间自蕴情意,如绵绵细流,尽显锦绣fēng_liú之色。一韵一调,一姿一容,尽态极妍,使人跟随她的步调,沉醉其中。
不多时,曹管家就过来了,弯腰陪笑道:“纪少,您找我”
“嗯。这次请的戏班子很不错,是哪里的?”
纪臻状似随意问起。
“哈哈,少将喜欢就好。至于他们是哪里的,那领班的说,他是从北平过来的,现在世道也乱,这些个人都是大部分南北各地过来的,他挑了几个天赋好的,加上原来跟着的,也就组成了如今的。”
“台上正唱的这个。”纪臻抬抬下巴,示意台上的贵妃一角:“曹管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姑娘……”曹管家看了眼台子,皱着眉想了想:“好像是姓沈吧……纪少要是对她感兴趣,等一会儿她下来了,我把她带过来见您”
“她唱的挺好的,想和她聊两句。”纪臻摁灭手中的烟。
“哎,那行。”曹管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过头后就走了。
虽说是为给老太太的寿宴,可老人家上了年纪,自然也就乏的快,戏曲结束后就先回屋休息了,临走时,还特意叮嘱纪臻好好玩,多交流。纪臻哪里会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也只是笑笑只答应留到最后。
夏日的夜晚不算太热,来客已经散了许多。纪臻在客房内随意打量,看曹管家还没过来,他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法类的书籍翻阅着,显得有些无趣。纪臻并不是多喜欢这类东西,只是他家那个早就养生的老爷子喜欢,所以也抽空偶尔找几类好的作品尽尽孝。
“来来来……这边。”曹管家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接着便敲了下门,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流云般缥缈的身影:“纪少,这就是沈姑娘,沈之君。”
纪臻抬眼望去,看着那个女子。戏服换掉了,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外罩,脸上的妆或许是赶得急,还残余些许胭脂红,但这并不妨碍到她整体的气质,有种别样的不同,与台上的那个娇艳明亮的贵妃完全判若两人。
“对了,沈姑娘,这是纪少,我们都称他纪少将。”曹管家也忙做了介绍。
微黄略暗的灯光下,加上未洗净的妆,纪臻并不能细致地看清沈之君的五官,但称着光,也能看到她朦胧清丽的容貌。曹管事说完后,只见她略微上前了一步,却对他极其自然的点头:
“纪少将。”
明明是个伶人,仪态自然大方。若说像大家闺秀,却没有遇到外人的福礼和遵循规矩的场面话。若说像新式女性,却又少了该有的开放活跃。真要比喻,就好像路上偶遇一友,自然平等的招呼,不热情也不冷淡。她给纪臻的感觉,像是高山森林的清远流水,浅淡悠然,乍一看柔软亲和,但又有种不知觉的距离。
这是纪臻第一次见到沈之君。
第二章
屋里很安静。
曹管家走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晚风习习,从半掩的木窗外吹进来。
沈之君站在门口处。
纪臻拉开一把椅子,随意地坐下,外套搭在背后。桌子上放着青瓷花样的茶具,他拿过一只杯子,把茶水倒进去,雾气缓缓上升消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沿处摩挲,之后,纪臻开口道:“沈之君是吧,哪里人?”
“关外。”她回道,声音低低的。
“关外?”也怪不得,那里现在已成为日本人的统治区了。纪臻半眯起眼眸:“过来。”可能由于她站的里灯较远,光线较暗,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变化。
听到纪臻的话,她顿了一下,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