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云檀身子欠佳,经不起车马劳顿,上颢随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两人回到皇城时,已然过了半个月。
上氏府邸张扬豪阔,坐落于皇城中心,繁华之地,内有亭台殿阁,葱茏绿树。
府中的建筑原本都以灰黑为主,以彰显武将世家的沉肃之气,可自从上铭赋闲在家,疏理战事后,开阔静穆的府邸里变多出了几座秀丽的楼阁,几处缤纷的院落,里头装着几房绝色美妾,以让上铭在闲暇时光娱目骋怀。
云檀第一次见到上老将军时,只觉得他像是从演绎里走出来的。
上铭与那些‘龙骧虎步,燕颔豹目’的威武将军简直如出一辙,他说话的声音浑厚有力,走起路来稳若泰山,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显耀人物身上才具备的赫斯之威。
上氏一族经年不倒纯是因功显贵,这个氏族每一代必出翘楚,他们出生入死,立身扬名来光宗耀祖,延续富贵。上老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他打骨子里对功绩有一种猛烈的,奋不顾身的追求,就像好色之徒看见绝色美女时燃起的炎炎□□,得不到手誓不罢休。
云檀刚穿过那道朱红的大门,便被一股森严压抑的气氛笼住了全身。
她一路走,一路看。
府里的侍从个个表情恭敬,神色审慎,迈着悄声无息的步子来来去去;爬满绿藤的游廊外盛开着举世罕见的奇花异卉,它们色泽鲜艳却缺乏野花野草的勃勃生机,放眼望去死气沉沉,宛如虚假的生命。
云檀走了没多久便感到胸闷气短,这地方晦暗阴深,她无法展颜欢笑,空气中仿佛流传着一种无形的规则,时时敦促她唯有保持沉肃才能活下去。
两人从西过东,弯弯绕绕,穿过几处绿柳垂杨的庭院,方步入一处凉亭时,迎面遇见了上隽。
云檀好奇地斜眼瞧他,发现他与上颢全无相像之处。
上隽的容貌酷似上铭,他须眉如戟,额头方窄,脸颊的线条透露出一股硬朗的男子气概,可惜眼睛浑浊无神,不似父亲的目光炯炯。他的鼻梁高而挺直,这大概是这张脸上最吸引人的地方,但上隽的腮骨横张,闭嘴不言时尤甚,因而透出一种刚愎的骄傲。
就云檀浅浅的阅历来看,这种刚愎的神情往往出现在那种资质平庸,却自负有才,又从未得到机会发迹的人身上。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云檀一样具备一眼看穿上隽的本领,由于他的脸色较白,冲淡了五官的威武气,却又不像寻常纨绔子弟那样油头粉面,所以在皇城中很受姑娘青睐。
云檀发现上隽走路的时候非常注意仪态,他的肩膀不够宽,便竭力昂首挺胸,显出挺拔的英姿;他的右腿行动不便,便借力于左脚,再用宽大的长袍掩饰自己跛足的缺陷;若非仔细观察,几乎没有人能发现这上家长子是个跛子。
他故作姿态的模样让少女感到非常可笑,而他阴邪的眼神却让云檀不敢让鄙视的情绪浮于表面。
她一边走一边悄悄瞟上颢,他自从走进了上氏府邸,整个人都变得异常警惕,宛如走进了龙潭虎穴,随时都要应对突发的危机,尤其是碰见上隽的时候,她觉得这对兄弟随时都会自相残杀。
当晚,云檀被安置在东边的逸云阁里。
那是一处清幽的院落,位于上府最深处,由一堵高墙隔绝了萧索的后街,将里头的人封锁起来。
自此以后,西容城外拥有过的种种自由与快乐统统都fēng_liú云散。
云檀成了笼中鸟,网中雀。
她被禁足于狭小的庭院,身边只有一个名叫楠儿的侍女照顾她的起居。
上颢一直没有来看她,而将军府里无论白天黑夜都安静得可怕,她偶尔走到院子里赏花,四周却静得诡异,连张口说话都显得突兀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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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颢回到皇城,一场战争便在府中悄悄打响了。
上铭怒火中烧,却并没有发作,他依旧像往常那样保持着威严冷酷的表情,对小儿子颐指气使。
上颢每天都被父亲派去校场,一来为了让他远离逸云阁里的姑娘;二来,城内又招了一批新兵,擢升了一批将官,白华帝苏昂似乎有了新的征伐计划,连月下令加强练兵,上铭需要能人掌管军务。
除此之外,上隽也不是省油的灯。
上颢有多忙,上隽便有多闲。
自从他摔坏了腿,上铭便对他别无所求。
上隽的母亲过世得早,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
上家大夫人曾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只要加上些天然潇洒的风韵,便能绝代风华,可惜她偏偏循规蹈矩,终日拘足于后院,对夫君温良顺从,唯唯诺诺,好在上铭那时正处于心思单纯的年纪,格外看重妻子温柔善良的品性,两人倒也琴瑟和鸣。
可惜天妒红颜,这位夫人命薄,二十一岁时便因病溘然长逝。
那时上隽只有四岁,作为上家唯一的男孩,他从小为母亲溺爱,父亲珍视,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好逸恶劳,妄自尊大的个性。
上隽年方弱冠时,上铭就给这唯一的亲生儿子冠了响当当的左将军名号,同时又免去了他躬亲出征的义务,于是他成了士兵们最讨厌的那类将官——成天只会躲在帐幕中发号施令,并且喜怒莫测,乱施恩威,让下属们愤愤不平又不敢声张。
时至今日,上隽的意志已然被消磨得十分薄弱,对他而言,纵|欲酗酒才是男子气概与力量的体现,并非优秀品质或疆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