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刺刀划破皮肤,腹腔中的肠子与身体分离之间的区别无法比拟。
地雷炸开后,人的身体也会跟着四分五裂,胳膊在这里,腿就不一定在什么地方了。
但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相片里出现了许多次四肢与身体分离的场面,区别在与并非同样是发生在瞬间。
从伤口的断面来看,更像是被人用不怎么锋利的刀劈砍多次后造成的。
插入胸膛的半截木头,被高高挂在树上的人,死后仍然睁着的双眼,在尸体上爬来爬去的蛆虫……
几乎每一张分发下来的照片,都让士兵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给他们分发布鞋的妇人们瞥了一眼后叹了口气,紧跟着便是红了眼眶,以及长久的沉默。
“幸好你们回来了。”
给士兵缝衣裳的大娘眼中噙满了泪,鼻尖也跟着通红,抬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大娘吸吸鼻子,面上尽是感激。
“如果不是少帅带着你们回来,这会儿我指不定成了相片里那副样子。”
大娘从陆家去了陆家大院儿,陆家院子被东洋人攻破之后,无奈又被转移到了花花世界。
路上见过这些,甚至有几张相片里的人大娘还晓得他们的名字。
东洋人没有打过来的时候,与那些人见面的时候还会打招呼呢。
可如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相片里的那副让人无法正视的样子,恐怕直到此刻,仍然和相片里一样,以那样近乎残忍的姿态留在原地。
从运城城破到如今已经有个把月了,头七就该下葬的尸体,现在还没有人收尸呢。
“什么世道……”
大娘擦过脸颊之后,袖口润湿了一片,可也并没有多少用处。
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又一次滑落,将浮在脸上的浮尘洗刷出两条竖直而清晰的痕迹。
懒得再擦眼泪了,大娘捏起针穿好线,给士兵们缝补起了衣裳来,口中不停的念叨着。
“还好你们来了,还好……”
眼前这些跟她的小儿子岁数差不多的士兵,就是运城百姓的救星。
站在高处的陆沅君轻轻咳了几声,目光绕着士兵们扫了一圈,凡是看过照片的,此刻神色和方才比较起来,都发生了多多少少的变化。
“后方与前线还有不同,瀛洲人并不敬重手无寸铁的百姓。”
面对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他们的残忍程度还要更上一层楼。
陆沅君将自己受伤的腿露了出来,在这种时候简直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晓得诸君可能会觉得一路奔波,不过是为了救封西云的妻子。”
底下的士兵们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前线的战事同样吃紧,如果不是因为运城有陆沅君的话,恐怕封西云是不会这样匆忙的带兵回来营救的。
“但今日我在此谢过各位,你们救下的根本不是少帅的妻子,而是运城万人的性命。”
陆沅君抬手丢开了一边的拐杖,朝着众人深深的弯下腰鞠了一躬。
“如若此战败了,相片里的就会是运城所有人的结局。”
士兵们看了看脚下新换上的布鞋,针脚细密,千层的鞋底子厚实耐磨。
再抬头看向给他们分发布鞋的妇人,相片里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她们的身上了。
捏着相片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相片在掌心里被揉搓成了一团,士兵们的后槽牙磨擦出噌噌的声音,手指关节也咔咔的响。
管他少帅是死是活,血债血偿,今天一定要让瀛洲人好好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陆沅君苦笑一声,一手搭在拐杖上,另一只手探进了挎包里。
信封里的一摞照片并不能让她的挎包如此沉重,这一次她拿出了曾兰亭好不容易造出来的相机。
单手端着相机,重量让陆沅君的手腕酸痛起来,可她也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冒出了立起来,稳稳的端着没有丝毫晃动。
将镜头对准了下头的士兵,陆沅君按下了快门。
片刻过后,相机里缓缓的弹出了一张相片,捏着相片抖了抖,让风尽快将让相片干透。
与先前那一摞相片里充斥在人间地狱里的苦难不同,这张相片里的士兵看起来仿佛狼群一样。
而狼,是有仇必报的。
—————————小番外————————
北平。
茶,酒,雕花的铜盘里头摆着通红喷香的苹果,小碟子上放着精致的点心。
留声机里放了一张黑胶唱片,婉转的音乐从铜黄色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公寓屋内,男男女女来来往往,说不上摩肩擦踵,也确实称得上是拥挤了。
年轻的女学生们凑在沙发上挤着,时不时的捂着嘴,或轻声或放声的大笑。
北平的年轻人喜欢沙龙,是个摩登的新兴活动。
这间公寓里办的是一场关于读书的沙龙,人人手里头都带着一本书,迎面相撞开口时说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