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一时孝子贤孙难觅。秋霜正要自告奋勇,一直抚棺痛哭的贾琏出声道:“孙儿愿做小娘的孝子。”
王夫人正要出言阻止,贾代善却点头示意甚好。如此贾琏便换了一身重孝,长跪在李氏灵前,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迎春新生,本不该出现在灵堂内。奈何她死活不依,离开李氏灵柩三米外便哭闹不休。
奶娘无法,来请贾母示下。贾母人老心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让林之孝家的抱着迎春隐在经幡之后静静站在灵柩边。
迎春果然不再哭闹,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氏的遗容,依然皱巴巴的脸上竟显出了悲哀的神色,让旁观贾母惊异不已。
另一边,各路亲友陆续前来吊唁。
其中,一对年轻夫妻联袂而来,二人俱一身素衣一脸哀荣。妇人长相甚为明艳,在素衣衬托下,越发光彩夺目。只见她万分悲痛,在李氏灵前放声大哭,哀痛丝毫不在贾琏之下,迎春大为惊异。
那妇人拜过李氏后,便至贾母跟前,彼此一番安慰,贾母方介绍迎春给她见过。至此,迎春才知来人竟是她亲姑妈、林妹妹的娘亲贾敏。那与之同来的气质绝尘的年轻男子便是探花郎林海。怪道林妹妹那般神仙也似的模样!迎春不由心下赞道。
贾敏立时从林之孝家的手中抱过迎春,细细打量一番后,抹下手腕上一对玉镯塞进迎春的襁褓,回头对贾母说道:“我来得急了,没备表礼。这对玉镯乃御赐之物,送给二丫头倒也相配。”
贾母赶忙说:“不可,御赐之物哪能轻易送人?”贾敏凑近贾母耳朵说道:“这玉镯本是李家太□□传之物,被抄入宫,阴差阳错之下被太后赏赐给女儿。女儿本打算送给李氏贺她生子,哪成想……”说到此,贾敏又滚下泪来。
迎春愣愣听着,这玉镯还有此般缘故,可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有这样好一对玉镯?
半晌,贾敏方续道:“可惜了这孩子,模样生得这般好!尤其这双眼睛,像极了她娘亲,甚至清透更上一层,望进去竟似能看透人心。”贾敏初见迎春时,迎春正为生母伤怀,不由显形于色。贾敏见了,甚为惊异,忍不住宣之于口。
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敏这话正应了贾母的心思。贾母也觉得二丫头眼神不对。无知婴儿,聪明过了头。不仅似能懂人言,那双眼睛果然似能看进人的心里。贾母不由对迎春格外留心。
彼时迎春尚且不知,其母李氏丧礼上不仅有一对她深恶痛绝的不速之客,还有她此生良配母子二人。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至此,迎春出生不过一日,大喜大悲遍历,精神极为委顿,不知不觉间在林之家的怀中睡去。
按理说,李氏丧事本只请了平素与李氏较亲厚的几家,毕竟李氏身份低微,又乃罪臣之女,大办丧事有违礼教。却不成想,有一对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迎春半睡半醒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奶奶,您怎么说没便没了。您让二小姐可如何是好啊……”尾音拖得老长,不同于其他人悲痛哀婉的哭泣,丧嚎得十分明显。
迎春觉得声音十分耳熟,忍不住睁眼看去。不想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气得她吐血。
你当来人是谁,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尊卑上下一通乱嚎?
原来竟是孙绍祖和他母亲刘氏,不知从哪得了讯息,自行闯上门来。此时的刘氏不过三十余岁,模样生的也不差,只是既来奔丧却浓妆艳抹、满头珠翠实在不知所谓。
迎春自然没见过孙绍祖十来岁时模样,可是她伺候孙绍祖的母亲刘氏整整一年,对她那拿腔作势的语调、姿态再熟悉不过。
而且刘氏身后那个黑衣少年低垂着头,后脖颈处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记。迎春自上而下看去,格外明显,和孙绍祖脖后的一般无二。夫妻一载,迎春绝不会认错。
此刻,孙绍祖正像模像样地跪在李氏灵前,黄黄的小手不停抹着眼角,仿佛当真痛心疾首拭泪不及。
迎春不由恶心得想吐。她嫁入孙家也有一年,从没听说孙家和她母家有半分关系,更未曾听婆婆刘氏提起当初曾拜祭过她生母李氏。
如今孙绍祖和他娘亲这般做作,其用意可想而知。不过贾代善位高权重,自甘下贱,想借此攀亲,靠上贾府这棵大树罢了。当真是树大好乘凉,树倒猢狲散!
迎春不知,其实她前世的婆婆刘氏倒真和她生母李氏大有渊源,二人乃远房姐妹,更是闺中密友。起初迎春外祖父也曾是封疆大吏,孙家依着刘氏的关系没少巴结李家,刘氏和李氏更是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后来李家败落,李眉娘街头被卖。刘氏打跟前走过,全当没看见,别说买下眉娘,连口凉水都不愿送上。
加之,眉娘对她闺中戏作流传至外之事,一直深有疑虑。几经挫折,眉娘早已看透世态炎凉,彻底断了和刘氏的情分。入荣国府,嫁贾赦,种种遭遇,眉娘均未告知刘氏,更再不曾和孙家往来。
却不知孙绍祖母子从何得知李氏嫁入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