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已延至五丈开外,爆炸随时会起。
姚孟轩别开目光不在看着姚凌云,冷厉道:“这些人命全部由我带走,所有的罪孽到此为止,你快走。”
便是已有觉悟,姚凌云也还是忍不住摇头。
“走!”
“父亲!”
“这段辗转多年的杀戮,能在今朝落下帷幕,是为父之幸,也是大襄之幸,寻儿你从来不会让父亲失望,这一次也该一样。”
同时火龙行至某处,爆炸声起。
霎时风扫四境,气势撼天,四目所及之处,遍地遭殃,林木倒塌,石崩地裂。
姚孟轩大声叫道:“齐大人快带他走。”
齐御风疾步上前,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即拉上姚凌云快速撤离爆炸中心,数十人马同向外奔走,步履杂乱,层层叠叠。
他们身后,火光灼眼,烟雾迷眼,夜风回旋间,吹着浓烟尾随众人一齐外窜。姚凌云被齐御风带着向外奔逃时,转头回望,烟雾遮天之下,还在原地未动的身影,逐渐被迷糊的不成轮廓。
满目苍夷中心的两人,被烟雾和火光包围着。
燕骁一直看着姚孟轩,看着他交代后事,看着他无力为继。
自他们二人相识以来,也曾风雨同舟亲密无间,也曾刀剑相向割袍断义,如今那些过往,一幕幕于他的脑海回溯,最后再缓缓消于无形,这同时也象征着他的生命接近归于虚无。
曾经所有的宏图远望,所有的豪情寄语,如今也不过沙尘轻爆,散于风中,落进土里。
也好。
燕骁轻笑,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曾放下。”
姚孟轩轻叹反问:“难道你就放下了吗?”
燕骁摇头:“我从没打算放下,没有心魔如何强大?”
“没有心魔如何强大……没有心魔如何强大啊,哈。”姚孟轩喟叹一笑。
简单的交谈了几句,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燕骁问道:“你为何还一直带着这把匕?”
“你是我姚孟轩这一生所认定的知己。”
“可你我早已割袍断义。”
“是啊,今日我更是断送了你的性命。”顿了顿,姚孟轩唏嘘道,“真是孽缘。”
燕骁不置可否,说道:“即便是孽,也总还是有缘的,不算太差。”
“所谓的缘分,说到底不过是相欠的太多,还不清分不开,故而只能以缘称之。”说话间,姚孟轩闭上了双眼,他真的太累了。
燕骁闻言皱眉:“你为何总要与我争个不休?为何总是如此顽固?”
“顽固?”姚孟轩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燕骁,他用尽最后的余力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那样,古往今来,多少荒谬假借天理行暴虐之实。”
燕骁问道:“你觉得我暴虐?”
濒死的白茫,缓和了二人间串流的氛围,可迷茫的意志,却在此时清晰不已,姚孟轩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不吗?”
“哈哈哈。”燕骁大笑,一笑即收,“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姚孟轩怔了下,他似是知道燕骁要问什么一般,再度合上双目,摇头。
“你我的身上,终究背负了太多的人命,一切疑问的答案都已无关紧要,此番尘埃落定,魂去之时,若真地狱相逢,那这十数万条人命,我与你一同承担。”
低沉的话音缓缓道来,语调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却偏偏能令燕骁感受到其中的撕心裂肺。
这个人永远都是如此,只要决定了就会坚持到底,一如既往,仿佛他从来都不会被迷惘和踌躇拖住脚步。
昔年之谊,今朝重叙,昔年之怨,能在这最后一刻涣然冰释,便是燕骁也实在难以抗拒。
不问便不问吧。
松涛阵阵,林木噼啪,却没人再开口说话,四周火光烁烁,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许是一分钟,许是一刻钟,分道扬镳的两个人,终于在这茫茫火雾中找到了共路的方式。
良久,姚孟轩于一片杂声中,微微扬唇笑了,而后他的嘴角慢慢敛下,渐渐没了气息。无尽的寒凉,自他逐渐冷硬的躯体传入与之肢体接触的燕骁的内心。
越来越热烈的灼烧感在周遭窜动,爆声再起,霎时火光掩天蔽地,生息尽夺。
燕骁抬头,幽深的眼,注视着满天火光,感受着从风中传来的灼灼热度,身坐爆震中心的燕骁,隐隐听到了死亡的颤响,心,反而莫名一松。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理不清的家国理想,那些辨不明的爱恨情仇,而今也都随着这无尽大火烧灼殆尽,最后化为黄土一杯。
耀眼的火光点燃了整片密林,而惊动了林外的警戒之人,一时间救火声此起彼伏,然火势实在太大,源源而来的一桶桶水也不过杯水车薪,不及片刻,火龙便在树林间蔓延开来。
蓦然一阵惊雷破响。
磅礴暴雨,自天际倾盆而下,浇淋大地,动荡无边的水雾,将跳耀的火光掩埋,一道道雷鸣,似是响奏的丧钟,徘徊峡谷久散不去。
是天地有灵万物同悲,还是天理昭昭冤魂齐动?
☆、志不同,道不同